2024年9月3日星期二

首部英文小说《出走》今出版

 英文书名:Detaching

出版社:美国凤凰城:Alien Buddha Press

内容提要:作为文革后最早的留学移民之一,明在多年奋斗后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加国梦,"但同时却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为了找到人生的真义和幸福,他悄然离家出走,隐姓埋名躲进一个禅修中心做全职义工。在一百天"准出家"的日子里,他通过自由冥想和自我检讨逐渐与自己完全和解並由此获得了幸福感。正当他发现禅修中心虽非红尘却更似红尘、希望找到一个真正的清静去处时,新冠疫情的发生迫使他回家还俗。

链接:

https://www.amazon.com/Detaching-Yuan-Changming/dp/B0DCNN474N

https://alienbuddhapress.wordpress.com/blog/

https://x.com/thealienbuddha/status/1830789723901829567?ref_src=twsrc%5Egoogle%7Ctwcamp%5Eserp%7Ctwgr%5Etweet

俺年轻时就怀有一个书梦,渴望有朝一日能把心中一切最重要的情感和思绪付之于文字,但几十年来都只是一个梦想而已。一是因为我用散文表达自己的能力太差,早在初中时我的作文曾被语文老师当作反面样本在全班宣读过,高中时也因写不出大段文字便哀求老师允许我用两三首诗代替作文,后来无论是写学位论文、还是学术专著都把自己搞得欲哭无泪甚至痛不欲生。二十五年前因与初恋联系上,忙乱中抽空曾写下长达十万字的日记信,本想把它修改成自传体小说,无奈被一个好友损得一无是处,极度气馁之余只好永远放弃早年的书梦。但是到了2022年年初,在第一个暗恋对象的灵感作用下,我在百天之内废寝忘食、不顾老眼昏花、手笨笔拙地用英语写完我的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三部曲《向着》。全书约十五万余英文词。《出走》实是该书的第一部分。第二部分叫《出轨》、第三部分叫《出世》。这两部分其实去年夏天就被硌杉机一家出版社正式录取,但要等到明年年底才能面世。时至今日,三部曲虽不能以全集方式出版,但毕竟会陆续面世,总算圆了我的书梦。

抚今追昔,《向着》一书实属我一生中的七大惊喜之一(其中约25个章节的内容已改写成短篇小说发表于各种英文刊物)!因为我19岁才开始学习英语字母,虽然后来混了个加国的英文博士、且在英诗创作上颇能充数,散文写作一直是我敢想不敢干的事,现在居然干成了。

是的,只要躲进小楼,不管春秋,稍稍有点儿运气,人生自会充满惊喜!

2024年4月13日星期六

我的“诗缘”

应《世界华人周刊》(文学版)第183期旧金山专版责编、著名小说家沙石先生之邀,我为其撰写了一篇创作体会,最近刚刚正式发表,今在此转贴存档:

【 创 作 谈 】 编者的话:袁昌明是个执着的诗人、作家。他自幼与诗结缘,一生追求诗的梦想,至今已完成逾3000首诗作,以英文诗为主,并在主要英语诗刊上发表。除在诗歌上颇有建树外,他还涉足中英文小说创作,其中长篇小说《重归乐园》(Mabakoola:ParadiseRegained)将由美国英文出版社出版。本期推出袁昌明的两首中文诗,并分享他诗歌写作的感受。 


诗 缘 

1972年冬我从乡下转到县城上初二不久,偶然弄到一本破旧的《诗刊》,才知道世上还有比语文课本更有趣味的读物。从此我不仅从图书馆偷诗来读,还与语文老师做过以诗代文的交易。等高中毕业到湖北松滋县马峪河林场插队后,半年之内甚至偷偷写了二十余首梯坎诗。 

本以为自己的诗写得不错,但所有的投稿都石沉大海,连退稿函都没收到一封。极度气馁之下只好搁笔,直到研究生毕业追求我妻时才又写诗。新婚后我怀揣着500首情诗,在导师的引介下赴京当面向时任《诗刊》编委的杜运燮求教,结果没等我讲完来意就被他挖苦了一番。无地自容的我只好讪讪告辞,返津后一心做起学问来,再也不做什么文学梦了。 

1996年获得加拿大英文博士学位后,为了生存,我每天象机器一样靠教书赚钱养家。2004年八月初,我在旅途中独自爬山时突然深感人生之悲哀,流着泪匆匆写下第一首英文诗,回到温哥华又在短期内写了几十首,之后开始向美加的文学刊物投稿。这次的运气较好,居然得到不少回复,虽然都是标准化的退稿通知,我也颇感鼓舞。坚持了大半年,终于在我妻生日那天收到第一本含有我诗的杂志,于是,年近半百的我又开始重温旧梦了。 

因对北美当代诗坛毫无了解,即使时有英诗发表,我认为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为了解自己的真实水平,我于2006年通过友人把作品寄给美国一位小有诗名的诗评家,他的回复尚属客观,不过在结尾处却明褒暗贬地说我已有诗作发表实属不易。 为了证明自己,我不顾妻怨,无视别人的讥俏或不屑继续写诗,而且越写越多,平均每月13首以上(有一天曾起草了33首之多),题材内容上不断拓展,风格形式上也追求多样化和创新性。时至今日,我已在49个国家两千余英文刊物上发表过诗作,出版了16部个人诗集,有的作品成为大、中学的推荐读物,有的被收录到各种“最佳”诗选集,12次被提名为美国“小推车”奖候选人,尤其还受邀出任过加拿大全国最佳杂志奖的诗歌评委。 回顾20年的创作生涯,我从一个19岁才开始学习英语字母的乡巴佬成为用英语写诗並发表最多的大陆移民,深感自我证明虽有必要,但自我挑战更有意趣(所以近年退休后,我又开始尝试用英语创作长短篇小说),而有感而发则是最最重要的(比如自2019年与“初爱”重逢以来我为她写,并发表了一百多首情诗。)

作为一个诗者,我不知自己是否真有诗才,且与祖国的编辑和读者也从无文缘。然而,我坚信自己与英文诗有着最纯厚的缘分。我既不图名,更不为利,每次挥笔都只是响应内心的呼唤。此所谓“诗缘情”吧! 


我心光明(外一首) 

在一半是黑暗的世界里 

你的身躯在恶梦中 浸泡,腐烂,

而你的心 

可像同步卫星那样 

在高空中驰骋,

把令人窒息的 

长夜远远甩在身后 

只要你的心飞得够高、够快 

你就会永享光明 


魂 恋 

随着我对你的每一次思念 

都有一朵花蕾悄悄地绽放 

无论你身在何处 

也会被无垠的鲜花簇拥 

随着我对你的每一次渴望 

都有一个光点隐隐地闪现 

即使你在黑夜中前行 

也有满天的星斗为你照明 

作者简介:袁昌明, 湖北松滋人,1982年获天津师大英文硕士,89年自费留加,求学期间创办《莎省华报》,后定居温哥华,主要从事教学工作。2012年与袁青创办《太平洋诗刊》。2004年以来已用英语作诗3000余首,2022年始创作、发表英文小说。

2024年4月8日星期一

大龙评拙作“党票“

大龙先生是我早年在天津外贸学院的同事和好友,移民前曾长期在南开大学教授翻译课,现已退休定居于新西兰。看了俺的英文短篇小说"Party Voucher"后,年过七旬的他写下如下评论,在此转贴他老兄的原文,聊以分享,更为存念。

这是拙作“党票"的链接,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直接读原文::https://www.short-story.me/stories/general-stories/1661-party-voucher,亦见于加拿大东部圣-汤玛斯大学的纸刊《纳希瓦克评论〉The Nashwaak Review 第50/51卷,页111-118。

昌明老弟,党票小说读了,写的非常好!我是老知青了,过来人,非常熟悉文中那些情节描写,感触十分深刻,情不自禁又写了点体会,发给老弟看着玩儿。[2024,4,7]

读短篇小说“党票”的点滴体会

 

短篇小说“党票”是以知青当年插队生活为背景,讲述主人公明为争取上大学提名而立誓拿“党票”的故事。 笔者和明一样,也是当年千百万下乡知青中的一员,有着与他相似的经历,因此对故事中的情节描写感同身受。文革期间,农村的生存环境极为恶劣,知青们所面对的各种压力和挑战远超过如今人们所想象。所以那个时候,知青绝大多数身在农村,却心向天外,寻找着各种机会选择逃离,真正心甘情愿扎根下来的少之又少。笔者下乡时,知青们只能通过病退或选调离开,几年后,到明插队时有了上学这条路,然而名额稀缺,不难想见知青为提名争抢的激烈程度。这篇故事最大的看点,就是告诉读者明采取了怎样的策略和步骤 一步步运作,最终获得基层提名,名正言顺地走人,读起来很有些“曲线救国”的味道。   

 

所谓“曲线救国”是比喻,反映在行动策略上就是创造突破口,迂回地达到目的。文中有一段话说, 明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时,意识到入党是当务之需,只有入党他才有望得到当地党支部和革命群众的提名,获得上大学的机会。。。。 为此, 他下定决心实现这个首要目标 从中,读者不难看出明意识到了党票的关键作用,它是突破口。 他梳理出通向最终目标的迂回路径,上大学绕不开基层支部提名,而要得到提名必须先得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因此,拿党票正是创造这个提名资格的突破口,没有这个口子,后面任何事情都无从谈起,所以对明而言,拿党票自然是他生活中一切之重中之重。  

 

然而,明深知仅凭他个人努力就登上位并不现实。知青组中申请人不止他一个,重点培养对象也已经圈定好,所以想要拔得头筹,必须依靠外力扶持才行他心里明白,父亲指望不上,老头儿就是一个政治宣传筒,可以听听他的一些经验性建议,但没办法指望他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加快自己的入党进度。 明的机智,就在于他敏锐地看到了林场分部邵书记的作用,基层书记是可以帮助他解决从入党到提名的关键人物。 原因是当年在农村,知青的命运很大程度上掌握在大队(或分场)书记的手中,所有与知青相关的事务,如选调、上学、病退,以及入党,表彰甚至处分等,都是以基层为单位讨论上报的,没有书记的背书,后面的事情无法实现。当然,明清楚他自己也必须争气,努力在政治,劳动和生活等各方面超越其别人,因此他瞄准好争当知青模范,最好是国家级的,以此一步步地施展他的远大抱负。 

 

机缘也巧, 1974年正值批林批孔运动的高潮时期,主抓运动是邵书记工作的重心,正是明利用自己的特长施展拳脚,贴近书记的绝好时机。接下来,他迈出关键的第一步。明私下找到邵书记,提议利用雨天的休息时间独自为场里办一面墙报,以配合大批判斗争的需要。 这一提议正中对方下怀,因为办墙报不但是一种新颖的宣传形式, 同时也给他书记自己脸上贴金,为他领导下的林区分部赢得政治上的加分, 所以立刻得到他的赞赏和支持。随后,明便积极地行动起来,借机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和态度,并带动其他知青为墙报踊跃投稿。 他不仅以漂亮的书法写出了引人注目的批判稿件,还配合知青再教育专题创作出优美的革命诗歌,表达自己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决心。明的这番运作深得邵书记的赏识,受到了他的夸奖。

 

明知道,仅在运动中脱颖而出远远不够,还必须让邵书记看到自己接受再教育的决心,让他知道与其他申请人相比,他扎根农村,踩一脚牛屎和滚一身泥巴的意志更为坚定。 为此, 明准备照着父亲的建议做,再迈出大胆的一步,就是凡是别人不想做,不愿做甚至不敢做的事,他来做。 有一年春节临近,他向邵书记表示自己一人留下来值班照看场院, 让其他人回家团圆,之后很快在下次例会上便被指定为知青组政治学习的小组长。 除此此外,为了在竞争中超过金某和其他申请人, 他为自己定下了一条严苛规定, 每天必须第一个到田头, 最后一个离开,而且干起活来像奴隶般地拼命。 有一年,寒春三月的一个早上,明和其他知青一起在苗圃里松土,在没有队长的监督下,其他知青趁机休息或随意翻翻土做样子,而他却每一锨土都挖得极为认真,最后竟挖出了满手血泡,即使队长劝他回去休息他也不肯罢休。 还有一次,他患感冒发高烧,坚持带病出工,宁愿以苏联小说中的英雄人物为榜样,借机考验自己的意志力。 明的这些表现邵书记看在眼里, 记在心上,之后便对支部里的老党员们说,明是支部里最坚强的申请人之一, 为日后提拔重用定下调子。果然不久后,明被任命为林场护林员并赋予更重要的工作职责,开始独自一人巡视林区。明事后知道这是邵书记对他的一次重大考验。

 

当然,要想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就需要拿出勇气和智慧。 明担任护林员期间发生了一件事, 给他人身安全带来了风险,却为他提供一次良机,向邵书记展示出他作为入党申请人的素质,为他日后赢得不小的政治回报。有一次,明巡视林区时与盗伐贼遭遇。面对三个陌生汉子,他保持高度警惕,仔细寻问,非常智慧地识破了盗伐贼的花招。在受到袭击后,他毫不退缩,反而赤手空拳只身与之搏斗,由于人单力薄,放走了坏人,却成功地阻止了林场财产受到损失,赢得林场和林区两级领导的表扬,照邵书记话说,正是明毫不退缩和刨根问底才镇住了坏分子。几周之后,林区又发生了一件事,同样显示出明的勇气。在一次巡视林区时,他发现山脚下的一间草棚失火。为了保护林区免遭损失,他奋不顾身地冲到现场去参加救火。事后,林场领导正式向县里推荐他为县级知青标杆, 拿到这个级别称号的人数非常稀少。 这两个事件,虽然现在说来可能只是普通的治安和意外事件,但是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明的行动被赋予了更高的政治意义,因此在领导眼里,他的所做所为不仅仅是捍卫国家和集体的财产, 更是展现出一个申请人应该具备的政治素质和责任担当为他的政治履历又增添了一份光彩。不过明心里清楚,邵书记给予他极大的荣誉,表面看是在肯定他过去的成绩,往深处说是把他放在炉架上烤。支部是期望他再接再厉,日后做出更大的牺牲。  

 

文中说,每年七八月份是林区喷药灭虫的季节。由于正值酷暑且工作要求极为严苛,林场普通职工能躲则躲,因此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领导只能号召身强力壮的党员,正式的或预备的,全部站出来组队进山,明是唯一被选中的非党知青。文中有大段篇幅详细描述了明参加这次行动的过程,读者从中可以看到他是经受了怎样的考验。文中说,在灭虫队中“明的年龄最小且体质最弱,注定在整个行动中是最受折磨的一个。实际上,党对他的考验已经大大超出了一个178岁学生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首先是生理上的折磨。灭虫队员每天凌晨两点就得起床进山开工, 睡眠的时间要比其他人更少, 因为他必须在别人休息时花数小时维护保养鼓风机,而其他人吃过早午饭后可以休息到晚饭时间。明说, 每天早晨他都饿得要死,因为在十点左右露水散尽之前是不允许吃东西或喝水的。工作中,他不仅要忍受鼓风机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噪音,而且戴着厚厚的口罩呼吸也变得格外困难。最让人无法忍耐的还是林中的高温,他要在40度左右的闷热环境中连续干8个小时,这还只是当地瞒报的温度,实际温度则更高,再加上蚊虫昼夜不停地叮咬,林中环境简直就是一个人间地狱,每天在挑战着人的生理极限。

 

其次是肉体上的煎熬。 明在灭虫行动中一直处于极度疲惫之中。有一次,一个特别暗黑的夜晚,他帮忙抬运一批杀虫药粉时掉了队,独自一人走在灌木丛密布的山脊上,被什么东西绊倒后躺在草丛里。 因为又困又饿又累,他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更为可怕的是,喷药灭虫给明的身体造成了严重伤害。 就在灭虫任务结束前两周,他突发高烧,卧床不起,被诊断为扁桃体严重感染,必须尽快切除。转到大医院后,主治医生说他还患有病毒性心肌炎和类风湿性关节炎,结果被当作危重病人立刻收进了医院。多年后,明才知道灭虫的666药粉对人体伤害极大,当时大家不断地呛咳和打喷嚏,正是这种药粉强烈刺激的结果。

 

其实,明精神上的苦闷从字里行间中也能觉察得到。作为灭虫队里唯一的入党申请人,他必须表现得和其他党员一样出色无论党分配他做什么,他都必须无条件地做好。 此外,林区部主任,支部副书记大唐还经常提醒他说, 队里就属你文化程度最高,要能者多劳。于是乎,每天晚饭后的例行政治学习上,他总要带头给队员们读《人民日报》,毛选和其他党的文件,并对照进行自查,或者汇报自己对文件理解的心得等等,所有这些给明造成了无形的精神压力。文中写到,这次灭虫任务中,饥饿,过劳,高温,营养不良,以及缺乏睡眠几乎把明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他年轻的内心深处,他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好几次差一点退出团队, 但每一次都靠着背诵孟子语录,天将降大任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由此可见,明是在咬紧牙关身体力行的。 明所采取的曲线救国终于有了结果。1975年,明刚满十八岁时,就在他进行扁桃体手术前一天,邵书记来到他的病房,告诉他由于他出色的工作表现,支部中每个党员及上级党委都非常满意,他的入党申请正式获得批准。 明到底实现了他人生第一个目标,拿到党票,创造出提名资格的突破口,接下来静待时机获得提名后走人了。

 

谁料,就在这个当口上,明收到上级下发的一张表格,标题写着永远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要求他填写。 表格的来历有些背景,就是自1973年全国知青工作会议后,上山下乡再次掀起了一波高潮,插队知青人数激增, 因此重提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口号,是希望借此稳定下乡的知青队伍。 所以,此刻要求填写这张表格难说不是一个凶兆, 而且对明来说也是一个两难抉择。 一方面,身为知青点中唯一的党员,他必须带头响应号召,为其他知青做出榜样,找不到任何借口冠冕堂皇地去回避。另一方面,一旦填写并交上去,上学的机会就可能泡汤。笔者十分理解他内心的这种纠结,因为当年知青一旦被树为样板,绝大多数人会被选拔到当地脱产或半脱产的岗位上,成为干部,教师, 赤脚医生或是农机员等,反而稀释掉很多逃离农村的机会,这正是明感到忧虑的地方。 然而,正如文中所述,此事涉及到政治正确,他必须得马上采取行动,否则将失掉即将到手的提名资格, 因此,尽管有一百个不情愿,他还是填好表格并交了上去。实际上,凭直觉,明已觉察到了1976年政治的诡谲,相信整个社会政治现实迟早会改变。他选择了在静观其变中等待时机,正是显现出了他沉稳冷静的智慧来。不出所料, 那年九月毛去世,随后文革结束。更重要的是,就在那年,明终于用党票作为敲门砖扣开了上海交通大学之门,得到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为了这一天,他经历数年的磨难与忍耐迂回曲折,却堂而皇之地逃出了马峪河,而且这次,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离开农村同样也是响应党的号召。

 

从整体上来看,应该说明是有得有失的,失去的自然也不少。 在林场恶劣的生存条件下生活,改造了数年,明付出了健康代价,留下了病根,又在政治压力下不得不抑制自己的初恋情感,装出党支部所期望的样子,一心投入到革命生产中,最终错失了爱情。 虽然明的出身正统,根红苗正,他却对政治毫无兴趣。 文中说,他刚上中学时,为了顺应形势勉强地加入共青团。 到了农村后,又因形势所迫,他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天性,紧跟形势,开始务实地从政治上寻找出路。但是他的天性,一旦有机会,还是会不经意间显露无疑。文中有段描写,讲述他第一天独自在林中巡视的情形,读者从中可以窥见到明的另一面。 他亲近大自然,追求浪漫并向往着自由,显露出生来具有的一种诗人特质。 然而在接受入党考察的情况下,他无拘无束的天真本性立即受到邵书记的警告,于是转而表现出与年龄极不相称,却迎合时代要求的政治正确。 笔者有种感觉,这种两面人的活法,明硬着头皮在学,不仅要学得像,还得学得自然,但心里真地是受够了。 故事结尾处有段描写,生动地刻画出他离开林场的那一刻。心灵和肉体的桎梏全部打碎后,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尽情地且毫无顾忌地释放出积压在胸中多年的忿闷。 他连声地大喊道,去他妈的马峪河!去他妈的松滋!去他妈的知青生活!并在心里发誓,就是在野外撒尿都不撒在林场这个地方,可见他对自己的知青生活是何等地伤心与厌倦。

 

写到这里,顺便一提,笔者插队的围场县,自1968年底至1976年末,安置了天津,北京,上海,南京和承德等地的知青共3028人。其间,他们通过不同渠道陆续地离开,到19804月,全县仅剩下13人。笔者不知道,在众多离开的知青中,有多少人像明一样,离开时大声地喊出几句心底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