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4日星期二

《致初戀》- 33

 致初戀一個知青的海外生涯本是我用自创的日记式书信体所写的自传或回忆录,全书分上下两集,上集是写给初恋的,于2000新年前后一两个月之中草成;下集则是写给“初爱"的,于2020新年前后一个月内完成。尽管现在早已人事已非,但除了我父母和妻子,这两位女性毕竟是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两个人。如果说前者使我自大学毕业后改变了人生路向,后者则给我充分的灵感力量以致在文学创作上获得了两大自我突破:一是抒写並发表了比我所知作者更多的情诗;二是用英文写作并发表了许多长、短篇小说及随笔。《致初戀》一书是在新冠疫情的高峰期间匆匆出版的,未曾想成了我的“种子作品”:其后出版的英文长篇小说(DETACHING《出走》,THE TUNER《调音哨》), 数十个短篇小说,包括短篇小说集FLASHBACKS《倒叙》,以及即将出版的英文三部曲PARADISE REGAINED《复乐园》和散文集RETURN TO THE ROOT《归根集》,都是该书的英文衍生作品。现在此分期贴出,与其为了分享,不如为了存档,算是俺曾活过的见证,也算是把自个儿上传到网络空间或某个平行世界吧。 

作者:袁昌明; 出版社:温哥华太平洋诗歌出版社;出版日期:2021年;体裁:日记式书信回忆录;字数:28万;连接:

https://www.amazon.com/-/zh_TW/%E8%A2%81-%E6%98%8C%E6%98%8E-ebook/dp/B09BLSWF5C

------------------------------------------------------------------

下集致祁红

33封信 

 

 2021126星期二,陰

 

有點兒意思的是,我之所以決定"全退"是因為生源徹底斷了不得不退,即使再想敎書不大登廣告就沒學生可教了,不過我已有十年沒過登廣告、也不會再主動招生啦,因為我對補習工作實在已厭倦至極;同時,剛好我感到賺夠了的時候,身體也差得不能再幹了。這不,自2018年元旦開始,我每天早晨起來洗漱時都感到心悸胸悶,這種情況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為了緩解症狀,我去看了卓醫師。可能因為我給青兒治腰椎病時給他支付了上萬加元也未見効果使他不無內疚之感,也可能是因為我給他免費翻譯過幾段說明性文字資料,他這位中國衛生部的四大顧問之一、世界聞名的中醫師居然給我看病給藥卻拒不收費,我說至少付診金他也堅決不幹。我吃了他兩個星期的湯藥即一個療程稍有改善就不好意思再去看他了。

 

人一閑下來日子就過得又快如眨眼、又稀裏糊塗。到了四月中旬,雨姗突然要我替她們集團翻譯張的靈修秘籍《42天功課》,並說她們知道我的收費標准特別高,但的確也值得,這讓我聽了很受用。收到文稿後,我實際上只花了五天,一共不到35個小時就將全稿草譯成了"高水平"英文。不過,我習慣上總是先等一段時間再交稿,一是為了更好的予以修訂,二是為了讓客戶明白我在翻譯過程中花了較長時間和精力。到了五月四號她們十分痛快地給我付了較高的譯酬。高興之際,我首次和妻乘同一架班機回國探親三個星期、然後又同機返加。

 

526號在北京出關後我們當天乘城際高鐵到了天津。第二天我母親從荊州趕過來和我們一起生活。這種安排的好處在于我們能同時陪伴各自的父或母,事實上兩位老人也過得非常高興,四人一同買菜散步、一同拉家常、看電視。妻做飯,我洗碗。一個星期後,我和媽媽一起回到荊州,為了省去逐家探訪的時間,我請所有的親戚在餐廳吃了一頓飯,事後我幾乎天天呆在家裏。媽媽知道我喜歡清靜,每次回荊她都提前打招呼讓親友盡量不要來串門,而愛熱鬧、愛打牌的她便呆在家裏陪我看電視聊天。有一天,郭健和張傑拉我去喝咖啡,我本想打聽你的下落,但不便開口,相信他們也一無所知,于是我問郭有否潘萬全的聯系方式,他說潘早瘋了,與他沒有來往過,我看問不出名堂,打算等下次回來再說,所以進了咖啡廳沒等落坐我就找了個理由回家了。這次在荊一共呆了不到兩個星期就返回了天津。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見不到想見的人,其實就是你一個;二是每次回來太麻煩我媽,我不會做飯,一日三餐讓八十老母給我買菜做飯實在令我不忍。如果妻願意一同來荊情況就好些,可她即使有時間也討厭湖北的氣候不願來,看來只能今後請你來給我做飯了,當然我會給你當下手,至少由我洗碗。

 

為了感謝李剛在京曾照顧過青兒上學,我這次又專門給他買、帶了禮物,啓程前從天津寄給了他。回到溫哥華後我就接著當寓公。八、九月間,安一鳴和另外一個交大女同學結伴來加旅遊,讓我終于有機會償還她在上海熱情款待過我和青兒的人情。除了盡心招待她倆外,我還想趁機永久性地解決與安之間的"恩怨"。早在交大學習期間,她因被人看作"班花"、甚至"校花"而自以為我會喜歡上她這位"下屬",其實她雖然長得很漂亮,但眼無神、人無趣根本不是我的"菜",而且我認為她有點自傲、勢利,對她也就從來沒有動過心。換言之,這是個典型的"傲慢與偏見"的故事。她明明在我剛讀研時曾向我露骨地"表白"過,07年在上海重逢,我婉言問她記不記得給我寫過一封信,她竟然說毫無印象。這次我為對她有過錯誤的偏見對她表示歉疚,順便又故意提到那封信,結果她還是說不記得此事。我想既然如此,這段恩怨可以永遠放下了。隨著把她送走,我又清除了一筆人情債,心中唯一剩下又難以解脫的、也是我一生最大的情感糾葛就是你這位"初愛"對象了。

 

1031日,我收到台灣最著名的詩刊《創世紀》的通知,該雜志不久將刊用我的短詩罂粟花。這個消息令我異常開心。要知道,自從上高中對寫詩開始産生興趣以來,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寫出能發表的詩作。在馬峪河插隊期間,我曾投過上十次稿結果都是石沈大海,連個格式化的拒絕短信也沒收到過一次,因為極端不恥從而失去自信,幾十年內我都沒有再為發表而提筆寫過一行詩、更沒有向任何人提及這個初心,你從前當然也不知道我這個糗事。現在,即使我已在英語世界頗有點兒寫詩者的名氣,然而我用中文寫的(包括最好的自譯)詩仍然不受中文編輯的待見,絕大多數投稿依舊杳無回信,以致我每每氣餒幾近完全放棄投稿。這次得以刊用,證明我的中文寫詩水平並非太低,只是我的詩歌題材和風格不太符合中文讀者、尤其是國內編輯的口味罷了。就在18年早些時候,我的詩作還被香港傳統紙刊《文學月報》和國內的微刊《詩在線》刊用過,前幾年還有詩作見刊于新加坡、澳門及北美有名的中文詩刊。

 

到了11月下旬,承蒙卓醫師高意,特意把我引介給他的摯友、全國著名的國學大師、北大來訪的劉偉見教授。我全程十分認真地聽了他主講的儒家修行之道,真心稱贊他博學多才、詩藝高超、年紀輕輕卻成就卓著;反過來,他在當月17日的微信中稱我是一位深沈而卓越,簡約而幽深的詩人、並對我這位隱士的品性修養也較為欣賞。幾天裏,我們寫詩互相唱和,大有相見恨晚和星星相惜之感,興奮之中,我還特意請他來我家裏聚了一下。這是茶敘後他給我寫的一首七律:期品君詩如待月,幾回相見言難出!何當一盡西窗話,語默對茶亦願足。《寄昌明兄邀茶》。返回北京後,他在課上曾對其弟子提到過我,並說:“袁昌明先生,系我講學加拿大期間經我多年老友,加拿大著名大中醫卓同年兄引薦結識。先生先後在加拿大昆特蘭大學聽我主講‘中華文明的現代意義’以及‘以菜根譚定性調心’系列國學經典課程。期間數次共同探討現代詩寫作,遂互推知己。昨見先生發來一篇博文,令我感佩,乃分享之。”這篇博文大概就是我在1210寫的一首詞:

 

《和偉見兄》

 

今晨,你流連寒秋

遠眺太平洋的彼岸

神遊故國,西山的紅葉更深秀

 

溫哥華的楓樹早已枯枝滿天

欲將東來的紫氣寸寸剪修

好在天道昭昭,霞光依舊

 

吟唱間,你摘葉一片

似把相逢的今秋當書簽永留

條條紋脈,日見江河心際流。

不過,由于生活和處世方式及性格方面的差異,他回京後我們聯系過兩三次就結束了來往。有意思的是,在聽他講課期間,他的兩個入室弟子曾當面稱贊我溫潤孺雅、涵養甚深,其中一對廣州來的富商還特意將其一對子女送到我家當學生,說學知識還屬次要,更重要的是受點老師的薰陶。之前,我應邀在蘭加拉大學讀詩後曾有學生“慕名”請求與我合影留念,教了一輩子書,這還是第一次收教這樣的學生。對我而言,以我的個人修為,獲得人們這般敬重並非意外,我可是一個得道的"小佛"

 

當然,我這個得道小僧凡心未絕,實是個不禁"酒肉"的"花和尚"。你最清楚,比如昨晚九點多咱倆還打诳、說想在凡塵當一回神仙呢:

你說:張家界好美,還沒去過呢!

我說:人間仙境,我和你去一次?

好啊!

說定了!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不開玩笑。

和你旅行一次,我會死而無憾了!!

又胡說了!

我真是這麽想的呵!不准變卦哦!

變卦是小狗!

太好了,謝謝謝謝謝謝岚儿

是的,正是你的這個承諾,使我對未來充滿了期待。我等著、盼著與你攜手倘佯于人間仙境、順便做幾天人間仙侶。

 

今晨看到你讀完我第32封信後所留下的短訊:病在孩子身上痛在父母心裏,折磨你兒子幾年的腰突病好了,對你是最大的安慰。當老師做槍手輕車熟路來錢快,做翻譯雖為別人做嫁妝自己也獲得了成就感,做出版邊幹邊學也是雙豐收,當出租公學會了跟各種人打交道的本事。你這一路拳打腳踢,見山開路見水搭橋真不容易。相比之下我們 唉………,沒法跟你比。其實,我已把我的過去完全融合于你的生活,那還有什麽比較的意義呢?

 

 

2021127日星期三,雨轉陰 

 

2019年元月二號下午我照例獨自出門散步,路過一家主賣有機食品的高端超市時,看到一個招工的牌子,我心血來潮走進去找到經理,結果當埸填了表,隔了兩天面試並順利被錄用。工種是蔬果部的理貨員,時薪僅比法定的最低工資高半篾片。我拿到培訓通知才告訴妻、兒,讓她們多少感到有點"驚喜"。就這樣,我終于又幹上32年前幹過的工作了。不過這次打工並不是為了掙錢養家,而是逼自已多活動活動筋骨。連續幹了24年的高強度腦力勞動,總是坐著不動,使我的健康狀況逐年變差,除了頸椎病、前列腺肥大,膝關節僵硬外,我還長期胃動力不足、消化不良、氣血兩虛等等,這些都是坐出來的毛病,我知道只有通過鍛煉和調理,才有可能改善自己已經十分嚴重的亞健康狀況。因為必須要睡午覺,我只能選擇上下午班,又因為下班回家已是十點半總是失眠,所以我每周通常只上兩次班。

 

到了四月中旬,我和妻一道坐了八個小時的旅行大巴到達波特蘭市看望大兒子,他剛從蘋果公司跳槽回到英偉達公司,考慮到矽谷各方面情況大不如從前,波特蘭市是洋人居多、號稱"森谷"的新型科技城,離溫哥華只有六個多小時的車程,最重要的是在那可以買、住豪宅,來兒便依從他媳婦兒的這些意見申請調到分公司工作,而且還升了點兒職銜,不久兒媳也找到斯坦福大學電氣工程師的兼職工作。看到來兒雖然沒有滿足我最大的兩個願望,即讀完名校博士當教授和再生一個兒子,但他們三口之家各方面都安順靜好,我也就放心、從而都放下了。長期讓我非常牽挂的是小兒子,他術後一切都還正常,學習工作也都順利,但他又經曆了第二次令人傷痛的情感磨難。清華歸來不到一年就經同學介紹交了一個來自蘭州單親家庭的女孩子,身材長相都很不錯,性格也較好,我們覺得她讀書差點兒、還可能受到過一些不良的家庭影響,不過這都不是什麽大問題。本來青兒和她發展勢頭很好,有時甚至同床共眠,但交往了一年多,女方竟然嫌我們家窮而開始疏遠青兒,我提前看出苗頭力勸他先提出分手讓她另找富二代,重情重義的兒子卻堅持努力挽救兩人的關系,直至18年秋最後被女方甩了,一直到今天都還是個孤零零的單身漢。

 

在波特蘭短住期間,大兒子開車讓我們參觀了有名的的"大木鞋郁金香節",在異國他鄉的花地與家人漫步,自有一番風味。我本以為當天能收到有關我題為"初戀"中文詩的好消息,結果雖然在紐約法拉盛詩歌競賽中入圍,但在最後關頭還是落選了。好在讓人不無快慰的是,此詩後來被收入競賽詩選正式發表了。

 

回到溫哥華不久,有一天妻告訴我說柳路得癌症死了。他是她外校、外院的老同學,時任《光明日報》駐貴州記者站主任,更重要的是,他是她的初戀情人,沒想到比我年輕一歲竟死在我前面。聽到這個消息,我替他感到十分惋惜,同時也感到幾分"幸災樂禍"。在感情生活中,我比妻通常更"光明正大"些,她的性格決定了她更喜歡"不聲不響"。不管怎樣,這件事對我震動很大。是啊,死亡的腳步離我們這代人越來越近了,我開始體驗到一種緊迫感:真的該著手准備啦!今生所有的欠債都必須抓緊時間償還,所有想做、能做的事都必須盡快地做,而所有、想見該見的人都必須設法見到,否則就要拖到來世了。

 

大約是六七月間,李剛和我視頻聊天時提到他們班已有七、八個同學挂了,還說聚會時看到過你,我這才認識到你們原來是同班同學。然後我故意輕描淡寫地向他提到下鄉期間我曾對你非常好感,只是為了上大學、奔前程才放下了兒女私情,他笑著脫口而出說:"原來她是你曾經暗戀的對象啊!"聽了這句話,我如醍醐灌頂,還是旁觀者清並且一語道破了我內心幾十年的秘密。我問他有沒有你的聯系方式,他說只有微信群。過了幾天,他又轉來你在同學會上跳舞的視頻,我再次向他索要你的微信號,他答應說給我找找,但就是沒有下文。到了八月,韋綱在朋友圈發了知青組的消息,我馬上專門與他聯系了一下,他說有個知青微信群問我願不願意參加。多年來,我一直從不參加什麽群,總是慣于默默無聞地"低調做人",刻意躲避任何社交活動,但這次為了找到你,我豁出去了,也終于找到了你!

 

九月中旬我回到荊州,事先曾在群裏詢問有誰願意隨我到神農架一遊、或者去鹹甯泡溫泉。誰也不知道我心中當時的夢想就是和你單獨成行。為了緩解關節疼痛,我和媽媽在鹹甯住了將近兩個星期,每天泡三次溫泉,雖然效果有限,但對鹹甯的風貌印象很好。看到泡溫泉的場所連個鍾都沒有,為了方便大家掌握泡浴時間,我找遍半個城才買到了一個大鍾,當天准備掛在溫泉洞的上方,不料因為露了行藏,穿衣時發現兜裏的六百多元錢早已不翼而飛了。

 

甯回到荊州,我媽照例又領著我跑醫院,這次終于幫我治好了一種病。自15年在上海停留時患上急性便秘(一晚上七次起床也無功而返),四年來讓我苦不堪言,加國醫生說這是老年性便秘,一個無法醫治的常見病。雖然我平時十分注意飲食,但每次睡前必須額外蹲一次廁所,否則無法安寢。我自己診斷主要是精神作用,但試了許多方法還是無果。這次荊州醫院的醫生說我患的是結腸炎,結果卻因我屬心電圖不正常的外國人拒絕給我做鏡檢,我按醫囑吃了幾個星期的藥,症狀得到暫時的緩解。據知青隊友曹晉說,他老父至死也沒治癒結腸炎。

 

十月初我和知青組的老同學們第一次聚會,看到你我內心是多麽的激動啊,恨不得把你拉到一個無人處向你一吐衷腸!但表面上我極力保持著自然的態度,發覺你竟然認不出我來了,這使我感到莫大的失望與自憐。是啊,你依然風采依舊,美麗如初,我卻已是個風燭殘年的垂垂老者。你當時肯定沒有想到,是幾十年來無情的風霜或艱難的人生早已把我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了一個蒼老醜陋的老者。為了避免麻煩,我蔵起對你的深深眷戀,等到第二次聚會才找到一個機會匆匆向你提起我們當初的"信物"。其實,我和你單獨走在一起的那三分鍾內,我最想說的話就是:"我愛過你!我還愛著你!我會永遠地愛你!"

 

與你匆匆重逢又重重離別,我感到怅然而無奈。在離開湖北之前,本想再見易明最後一面,但她說已遷居宜昌與退休的丈夫日夜相守實在不方便,我們只好加上彼此的微信以便日後問安。最要緊的是,我已有了你的微信,回到加拿大後,我感到陰冷的人生又有了溫暖的陽光,從此我終于找回本屬于我的红兒!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