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哥華情箋
——獻給天下所有的初戀情人
[作者按︰這是一封真實的,以日记形式,在我為生計日夜打拼時抽空分17次寫完并寄出的長信, 現在雖然人事心態,生活環境均有大變,我依舊原封不動地將其貼出,既為存檔,也為紀念, 更為忘卻。]
二月十四日,星期一
大明:
今天是情人节,是你、我、妻三人共同的佳庆之日。据传媒报道,今天北美将至少有一亿枝玫瑰花出售;东部地区有65%的男人喜欢女友送巧克力,但西部地区只有35%的男人喜欢巧克力礼物。妻说送给我一颗充满爱意的心和一副香沁洁净的身体;你如有情,你给我送点什么礼物呢?我与妻结婚十七年,我首次到她的家乡天津至今二十年。我对她说:“我与你‘复始’,并送你一个‘蜜年’。”我还对她说,“爱太少了令人伤心,爱太多了令人伤身。我似乎永远是一个负伤的男人。”对你,我要说:“你抛弃了我二十年,我送你二十万句的遗憾和怀念;你在我十七年的婚后生活中无声无息,我将我的这封分十七次寄给你,意在捕捉你每时每刻的倩形靓体。”
这几天,我越来越明确地意识到,情人节或孟春正月是我“情感钟”的黄金时段(我的“生物钟”高峰时期是上午):二十年前的这个时期,我认识了你;十九年前我与谢明有了婚约;十七年前我首次与妻约会;还忘了告诉你,十年前的今天,即在我二次来加留学的第一个情人节,我收到了莎大一张匿名的情人卡。我后来给妻看过这张卡片,字迹显然出自一个洋妞之手,不过这张卡片从无下文,我们也不知道写卡人倒底是谁,用心何在。昨晚我忽想起两年前向妻“坦白交待”:六年前的这个时候,有个日本女学生晚上下完课后为“练习口语”曾两次步行送我乘海船;四年前有个妻见过的漂亮台湾女生每次都静候在她家门后等我敲门给她上课。我对妻说,换个爱拈花惹草的好色男人不知要占女人多少便宜,而我却一直把自己管得严严实实,就是我妻大为不满、深感失望时我也从未做出任何令我对她有愧的事。(可是她竟然在恨我时想与我分居,并找别的“爱”她的男人去!)
我把与女人有关的大小诸事全抖出来,并不是向你和妻夸耀我的魅力或男人的本事——我想让你俩都不会在这点上误解我。我是要向你俩表明:世上的女人千千万,惟独你俩“最好看”。我一生只追求过你们两个女人,也真正只爱过你们两位。我曾经献给妻500首情诗,现在写给你20万字情书,是可证明我的绵绵情意,切切爱心。我今生不能同时娶你俩为妻,但我希望我们三人能在死后合为一体。当然,我们三位一体并非天国中至高无上的神纸,只是人世间至纯至真的情分。如果你愿意要,妻一定在我死后,分给你一些骨灰。
这里,再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这封长信其实并没有按我当初与妻的约定不给她看。她私下看过,也要求我给她看,我便从头到尾都让她看了。她说我的字越写越难看、难认,她愿意为我抄一遍。我说你认识我的每一个字,熟悉我的每一根神经,即使需要抄,你的文字水平高,也应请你确认后再抄。我想你不会介意吧?她愿意、能够、也应该加入我们的情感交流。她都不介意,你为何要介意呢?她都能容纳你(也只容纳你一人),你还不能容纳她吗?作为一个男人,我今生今世已万分满足,我曾深爱过的两个女人都曾爱过我;我现在依然眷恋你们,你俩也眷念我;我但愿也相信我们三人会在真诚的眷恋之中常保永生。还记得你临别送我的几个字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要骂我不道德、不正常、不知耻、不知足。我今天的一切,不都是你亲手造成的吗?我和妻商定,今后我们回国,请你(如果你愿意也请你女儿)和我们一道在国内旅游一次,或游黄山,或去桂林,由你和妻选择,只要不是城市,不到人多的地方就好。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你会不会又怕舆论、怕常理、怕家人、怕良知?如果你仍是千怕万怕,我们可以等到七老八十,人将入土时总不致于再怕什么了吧?——但愿我能活这么久,如果你还有担心顾虑,我还可以保证不碰你一根头发,不吻你一片肌肤,更别说去与你同床共梦。——尽管妻曾说允许我和你尽享一夜之欢。当然,如果你对我的怀念和眷恋不过是一种善意的文字游戏,那我就只好再一次知“趣”而退、识相而走了。易明啊,易明,我总觉得对你捉摸不定,没有把握。我有时都怀疑,你是一个真实的女人吗?你有自己的意志与情感吗?
看信到此,你还认识我,还怀念我吗?我是不是把我自己太多的思念和情感强加给了你?你怎么不说话,你的第三封回信给我寄出来了吗?我的信有时出现邮路堵塞的例外情况,我的电话也有时出现线路不畅的特殊现象,我总怀疑我是一个被中方或加方安全部门盯住的人。我为此感到异常愤怒和忧虑,我查过、骂过,却竟无办法。好在这种信封破损、电话隔音的事并不时常发生,也许只是我的臆断或猜忌而已。
事到如今,你可以至少把近年发生的、对你最重要的事告诉我了吧?你可以把电话号码给我吗?你的生活、工作、家庭近况如何?你的身体、健康怎样?你在第二封回信中说你身高1.6米,体重50公斤。你脸上有没有皱纹?妻身高1.64米,体重110磅,她生下青儿后脸上出现斑块,现在已大有好转。她也想见见你,你可以把二十年前我退回给你的那张彩照再寄回给我吗?二十年了!二十年是多么漫长,我的人生之路又是多么充满起伏、多么艰难曲折。
去年是我一生中经济、办事效率最高的一年。五月份我遵照妻的意思很不情愿地把洗衣店卖掉了,因生意在我们手中的收入有所增高,我们从这项买卖中还赚了几千加元。六月份,我下决心完全付清了房屋的全部贷款。七月份,我请人换了地毯,换了新床(终于扔掉捡来的床)还和妻亲自在屋里刷了新漆。八月份,我又在温市西边的豪华富贵区买了一幢投资独立屋,此事干得非常漂亮。我还没交钱,已有人愿多出两万加元从我从中再买走。但我不肯。此房交通便利,地处名校(中学)区,共三层(地下室两室一厅,主屋两厅一室一工作间,楼上四室),有前庭、后院。大阳台是我买后花钱请人重新修造的。现房租高,租客好。准备老年后再搬过去自住。十月份,我出于税务方面的考虑花了一笔钱正式成立了正规的有限公司(即“日月企业”),主要项目就是投资,我以公司名义又连续买了一幢投资房。此房地段不好,处于温东穷区,地皮小,街区附近晚间雏妓成群,但交通便利,房间较多(地下室两室一厅,主层两室一厅,楼上四室),租金较高。我请一个英国房客当“房屋经理”(Housemanager),负责替我处理各种日杂事务,房客绝大多数都是靠吃政府福利的穷苦洋人。去年十二月十五日我去收房租,一个租客在排队交租时突然心脏病暴发,在我眼前倒地后经抢救无效,当场死亡。我回家对妻自嘲说,我是逼洋人交租逼出人命的地主老财。其实,我很喜欢这个房客,他是整幢屋里最友好的老头。人生无常,他倒底没能过上千禧年,到场的警官、救生人员无不为此感叹。九九年年底粗算了一下,我玩了七年股票和基金,成绩虽不骄人,但作为小散户,我还是非常得意的。七年来,我一共挣了二十几万,只亏了十一、二万,正负相抵,我们总成债仍是净挣了十几万。许多业余专家,职业经纪都很羡慕我的投资业绩,我也常在妻面前为自己的精明能干自吹自擂。
我在全球最佳居住城市、北美房地产最贵的地方之一拥有三幢房屋,还有金融投资,如果只算数额(即包括各项银行贷款),我的身价已离百万加元不远。(一加元相当于5.7元人民币),不用说,这是十分骄人的成绩。我是白手起家的,没有依靠任何亲戚、朋友、机遇和运气,完全靠我的精明、智慧、勤劳和才干。我不是商人,没有正式工作,却一个人养三幢房子两个儿子,一辆车子。妻出国十年一共只干过五年活,而且收入极低。家里大小事由我一人操心、处理、决定;妻只负责做饭、洗衣、买菜、购物、做家务。换言之,我劳力又劳心,妻只劳力。我还不能放松,要真正达到百万资产还要坐收七、八年房租。即使让资产数额达到百万,我也还要再苦干一年左右,尤其令人难堪的是,我在温市属于典型的“House
rich,cash poor”(房屋价值高,现金少)的中产阶级,一个月光各种帐单都有四五千加元。流动资金太少,公司帐户上有时还透支。
从去年妻找到工作开始,我让妻把自己赚来的工资都当她自己的“私房钱”独自全权存用,这种慷慨是来之不易的。但她今天说,她不存私房钱,她现在一切都是我的,一切都听我的,我感到很快慰。去年圣诞节,我给青儿的礼物是他爱看的“狮子王”及日本漫画拼图;我给来儿888加元,教他学习金融投资,两年内不得取用;我给妻300元现金让她自己买礼物,她很高兴。我还要她用牛奶洗脸、甚至洗澡。我现在不吃红肉,以素食为主,吃蛋不吃黄。家人买蒸馏水喝,生活已有几分“腐朽”。由此可知,我并非一个十分吝啬的人。我只是一切按计划来,讨厌浪费,喜欢精打细算,从小习惯节俭的生活方式。
从中国农村的穷小子到加国温市的“百万富翁”,从一个十九岁才开始跟中国人学英文的学生变成正宗的英文洋博士,我这个会读书、能挣钱“双料货”在任何外人看一定是个小小的成功者。我讲过一些我念书的技巧,这里我再小结一下我的致富之路。在出国的头五年,我历行“原始积累”,具体做法就是节流开源;每一个能省的铜板我都将其省下来,每一分能挣到的钱我都尽可能挣下来。其代价就是夫妻失和,常为用钱拌嘴斗气。在最近五年,我大搞“资本增殖”,具体做法就是多次投资;在经过广泛调研考查后大胆进入低迷的房地产市场,在经过精心挑选后摸清跟踪,再找时机胆大的心细、分批轮流进出金融市场,其代价就是我自己经常焦虑、失眠、心情恶劣,脾气暴躁,以致影响夫妻关系。现在看来,我自己的原则、遵行的惯例和具体的操作都是对的,妻不得不承认我当初的每一个决定虽然曾长期使她不快,毕竟都是最佳选择。我是一个很善于学习的人,死啃古迹、活用经验都还有一套。当然,我最大的依靠乃是自己过硬的本领、吃苦的精神及“坚毅”的意志。我的学生最小的仅上七年级(我还得为其当“教育保姆”),最大的有58岁,一多半是新移民家庭的子女,一小半是国际留学生。其中绝大多数是台湾人、香港、大陆、日本、韩国人非常少。就教学内容看,一多半为“托福”,一小半为“英文”(高中省试,大学一年级英文,及大学一至四年级各科作文)。去年我还替名牌大学的教育学硕士改过两篇学位论文。我教“托福”效果奇佳,不需登大广告,小广告也不用常登,学生来源从未间断。在大温私立英文教学机构中,我处是唯一的收到过刁钻的日本学生的中心,我的学生是第一个几乎考到满分的。我的英文写作能力强,替人当“枪手”,改作文,一般都可“大幅”提高分数的往往是学生当场出题,我当场讲解、修改甚至完全重写,这种能力比学生的任课老师还强。我因人因事灵活开价,就托福个别补习而言,我开的几乎是全市的最高价,改作文也是索价最高。我的实力及效果有口皆碑,因此愿者自来。家长大多是精明狡猾的商人,我必须与其周旋;学生大半是低智的纨绔子弟,我必须尽力忍耐。尤其是竞争剧烈,假广告多,个个都吹自己是博士,双硕士,家家都说自己的补习效果全市第一,业内王牌。但我小打小闹,细水长流,垮掉的学校不少,改行的老师更多(我有三个学生自己也教托福,还有两个登广告的托福名师曾找我取经),人怕学生少或学生请假,我的学生有的还排队,我常常是巴不得他们请假,他们请假我才能休息。几年来,我的原则是新头(新上课者)优先,新费(第一次按每四周交一次月费者)优先,班级(一般为4-7人)优先。我即使重病发高烧也从不主动请一次假,且从不“迟到早退”(总是给足学生应有的时间)。除了十二分劳累,我最大的痛苦就是忍耐。我从小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可是我教的学生中绝大部分要么好像有智障,要么太贪玩不用心(我常说十个脑袋两个是猩猩,三个是朽木,四个是漏勺)。同一句话,同一个规则,我至少要重复50遍;而同一种错,同一个题型,学生至少要错80遍。10%的学生让我觉得为师尚乐,20%的学生让我感叹老子英雄儿笨蛋,70%的学生每次上课,每时每刻都急得我恨不得钻地三尺,我在外面每天的忍耐都早已超出极限,回到家里又乱又糟、又吵又闹,我的性情能好吗?
的确,我这几年实是一部高速运转的挣钱机器。毫不夸张地说,我每天一半的饭都必须在5分钟左右吃完(有时在高速公路上一边按时速120公里行车,一边吃山芋、面包、土豆、点心甚至面条、粉丝充饥),而一半的屎尿都必须在三分钟之内排泄干净(有时甚至憋得冒汗)。只是到了近年,因不怕生源减少,我才放在学生做课上作业时,要么改其它学生的作文(包括给你写这封长信),要么看武侠小说(否则我度“时”如年),要么上趟厕所(家长在场我就不能这么干),有少数家长象监工,对我指手划脚,我就干脆按他们的旨意,完全不管教学效果。其中的乐趣屈指可数,苦衷与烦恼却简直磐竹难书!
在人有万般苦、心无一丝甜的情况下,我去年年底决定等我的资产总额达到百万时“退休”。我在温市八年交到一个真正朋友,长期得不到妻的慰劳与体贴,尤其是她在我的执意反对下,私自将胎儿打下,从而使我对她的感情降低到最底点,我常常想到了你。因此,十二月份我给妻事先打了个招呼,试着再与你联系一次。我知道谢明过得非常优裕,她是不会同情我的。有意思的是她去年圣诞节那天打电话把我从地毯上叫醒,我糊里糊涂地被她算老帐似的一边道歉一边责骂了一遍。我想她应该痛骂我,打我的脸,因为我是负心郎。可是我精神上的苦痛,心灵里的孤独可以向谁诉说?我一直相信,在这个世上,最能满足我的一切性爱要求,但只有你才最能满足我的一切情感要求。可喜可贺的是,元月初以来我不但重新找到了你,同时又重新获得了妻。在此之前,我觉得万分悲苦、苍凉、孤独、空虚,对人生已经失去了热情和兴致,要不是我残存的责任感,我常想还不如暴死、灭亡或出家。
我认为学无止境,赚钱也无止境。社会上不能没有那些善于赚钱,一辈子都想怎么赚大钱的人,但我却没有这种心态,没有太大的兴趣,也没有这种能耐和机会,我认为靠苦力挣钱为下,靠金钱挣钱为中,靠智慧挣钱为上。我常说我多干发不了财,少干也不愁吃喝。因此,只要丰衣足食,替儿子存足教育基本费用,替自己及父母准备一定的养老金,我就可以歇下来,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换言之,我是准备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开始过“全隐”(不与一般的旧亲友来往)及“半退”(仅做点令我感兴趣的事,如写书,研究等)的生活。我已在财务上作出相应安排,仅靠剩余租金(即用租金付清每月银行贷款及其它税务杂项后所余)及贷款投资所得,无需我和妻再工作挣钱,一家人都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水平。这便是我知足常乐、图享心安自在的人生境界。
我又在申办父母来加探亲,但愿此次能行,如又失败,我准备今冬携全家回荆州过年,主要是我妈妈腊月上旬过六十大寿,我要回去向母亲祝寿。这就是说,早则今年年底,迟则五年、十年后,我们就可相见。你想见我吗?我老了本来就不英俊,现在更丑了。近两年我的生理变化尤大。妻不嫌我丑,你嫌我老吗?
四十三岁退休,这是我们上代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就是在北美同代的中国留学人生中,我也是属于少数的“幸运儿”——那些领高薪当教授、工程师、公司老板的都不敢言退休,我却想得穿,准备在过一年半载就淡出人生。可是,我干什么好呢,易明?这便是我最大的中年危机。我常想我是不是该死了?我还剩下多少生命力,我还能、还应、还想干什么呢?我仍然痛苦、彷徨、烦闷、焦燥。我爱妻,也爱你,但除了爱,我是易明则当,抑或易明而明?我将如何改造,更新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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