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初戀:一個知青的海外生涯》本是我用自创的日记式书信体所写的自传或回忆录,全书分上下两集,上集是写给初恋的,于2000新年前后一两个月之中草成;下集则是写给初爱的,于2020底一个月内完成。该书在新冠疫情的高峰期间匆匆出版,未曾想成了我的“种子小说”:其后出版的英文长篇小说(DETACHING《出走》,THE TUNER《调音哨》), 数十个短篇小说,包括短篇小说集FLASHBACKS《倒叙》,以及即将出版的英文三部曲PARADISE REGAINED《复乐园》和散文集RETURN TO THE ROOT《归根集》,都是《致初恋》的英文衍生作品。现在此分期贴出,与其为了分享,不如为了存档,算是俺曾活过的见证,也算是把自个儿上传到网络空间或某个平行世界吧。
作者:袁昌明; 出版社:温哥华太平洋诗歌出版社;出版日期:2021年;体裁:日记式书信回忆录;字数:28万;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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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 致易明
第4封信
2000年1月8日,星期六
我的青兒仍然發燒,幾天沒怎麽吃,臉龐都瘦了一圈,夜裏高燒不斷,看見藥就哭,但要再去看我們的家庭醫生劉大夫,還得等到下星期二。劉大夫和你年齡差不多,也是女性華人,但屬土生,連中文也不會說。她是大溫地區最好的家庭醫生之一,尤擅長婦幼科,本地電視台曾專門為她開設過兩年的專題講座節目。加拿大的大夫屬主流社會中的上層人士,年均收入在11萬加幣左右,這是去年的統計。加國的醫療體制非常優越,理論上每人都須買醫療保險,但低收入者、即家庭年收入低于三萬加幣的人可以免費享受公費醫療,高收入者按比率每年交保險費。在加國看病不需掏門診、挂號費,凡需住院的病人也可享受免費治療,吃、住都不花錢,但買藥須自己掏腰包,這種支出有的可以沖稅,有好工作單位的還可以部分報銷。因為所有醫院、大夫都由政府撥款(在卑詩省,大夫每看一個病人可從政府處拿到50加幣),現在加國緊縮開支,病床變得十分緊張,看急症也要排長隊,動手術在大多情況下要等半年至兩年。所以,醫療體制再好,技術、藥品無論多麽先進,最好別害病。天津人有句老話:沒什麽都行別沒錢,有什麽都行別有病。
人常說,肉體的病有藥治,心靈的病無醫看。我覺得此話未必全對。比如說,時間可以讓任何創傷愈合。但由愛所致的病也許只可由愛來醫治。換言之,愛的創傷只能由溫情來彌合。就是懷著這種理念我才在八一年初決定和謝明訂婚的。我知道當時的她對我是比較愛慕的,而我在認識你之前也對她非常有好感,而且也滋生過愛慕之心。我和她並不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但總是知根知底。七四年九月至七七年元月下鄉插隊,她是縣委黨群戰線幹部子女知青隊的隊長,我是文教戰線知青隊長。五十年代初,我父親還給她父親當過“勤務員”,八十年代初,她爸又是我們全家的父母官。謝明本人也很有教養,和我們同年畢業于南京航空學院,分至四川宜賓市某軍機零件工廠工作。她面貌嬌好,為人誠摯。我的一個高中程姓同班同學是她的初中、小學同學,今年元旦期間和我通電話還質問我:“老夥計,謝明從小就是有名的美人胚子,心眼又好,你是哪根筋長錯了,竟然最後沒娶她?”(我這位同學也是我下鄉的知青戰友,前幾年也來到加拿大,博士沒讀完就找到了工作。下周三,即元月十二日將經過溫市從加東飛赴美國西雅圖某軟件公司任高級程序設計師,年薪約八萬美金。)至于為什麽沒娶謝明,我在去年聖誕節期間與她本人通電話時作了初步解釋,如你能耐著性子繼續讀我這封也許是世上最長的信,你會發現我後來的一切作為都與我對你的初戀有關,就這一點說,除了父母給了我生命,我的人生基本上是你重塑的。
我一生中最後悔的事或許就是撕毀了與謝明訂的婚約。我對她一輩子都懷有內疚感,今生今世也還不清欠她的情債。好在她現在的生活應驗了我父親當時的一句話:“我看相(即相面)她今後一定是有大福之人。”她的丈夫是我下鄉時接替我的第二任知青隊長,現在歐洲荷蘭獲博士學位後任美國一家駐歐公司工程師,年薪十萬荷蘭盾。他和謝明生有一子,今年十四歲,學習優異,英挺聰明,會講世界上七種主要語言。她現在是一個典型“閑賦”在家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生活優裕而安穩。三年前她主動打電話找到了我,我本是一生無臉再見她的,聽到女人講家鄉話,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說她能理解我,也原諒了我的背叛行為。我告訴她說:“我沒娶你倒使你因禍得福,而我卻少了許多福分。”現在每年我和她都會打一兩次長途電話給對方,以表關懷。不過,這位老同學和她、和我都是至今十幾年未曾見過一面。
謝明當初是在我“落難”、即我因在上海交通大學與那個混蛋徐姓的轉業軍人、學生指導員合不來而被貶分到我們那個山溝溝研究所時、向她媽媽透露出對我的心意的。就此而言,和她結為伉俪並非我刻意的主動追求,但一定會成為一對比較恩愛、能共患難的夫妻。如果你不能給我愛的滿足,難道我也不能給她愛的滿足嗎? 我父母非常喜歡她,尤其是我媽媽早已把她視為己出。謝明在千禧年之際也說她一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沒能做我媽媽的兒媳。她說我媽媽是世上最好的媽媽、最好的婆婆。父母歡心,加上雙方情投意合,我于八一年暑假匆匆趕回湖北老家等她從四川返鄉。在一起我們當然有許多共同語言,因為我們有共同的人事、地理環境,還有共同的成長過程。我們計劃等我研究生畢業後回武漢工作,再調她出川入漢,或者靠她父親的關系先將她調回武漢,以便我離津返漢。我發現她本人溫良、體貼、大方、能幹。她家父母兄長也對我待如上賓、關懷備至,她說她最愛我的是從小誠實、聰明、有志氣。我們沒有如癡如狂的愛,但有的是溫情脈脈、談笑風生。
我們經常回憶當年是如何響應毛主席、黨中央的號召離開父母、離開縣城加入全國中學生上山下鄉的滾滾洪流的。我告訴她剛下鄉我因在校時過于高傲而非常孤立,後來我刻意向帶隊賀姓幹部表現出我點子多、有組織能力,從而被指定增“選”為知青組副組長。我幹農活也異常賣力、從不偷懶,因而受到經常偷偷觀察我們的生産隊長的高度評價。開會發言、尤其是我寫批林批孔批周公、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大字報文章通常字句具佳,貧下中農說只有我才象個真高中生。後來,男女知青組合並成立林場知青隊,我又被任命為隊長。那時,我以非常人的毅力努力表現自己。我深知要(象張鐵生那樣被工農大衆推薦)上大學,就必須聽從時任縣教育局副局長我父親的話:想別人想不出來的東西,做別人做不到的事情,我無論伐樹扛木、育苗種田,總是第一個上工,最後一個收工。逢年過節,我主動獨自看守場部。有一次開荒,我手中連打了幾個血泡也不直腰,等滿手溢出了鮮血才被黨支書看見拉下去包紮。還有一次,我當護林員時為救火奮不顧身,幾乎被火牆壓死。到了炎熱的夏季,為徹底消滅松毛蟲,我又當機務員,又當擡機的噴藥手(即粉狀六六六有毒農藥),每天早晨一點起床,穿山越嶺,十點左右等露水漸幹時才同時吃早中飯,下午別人可以休息,我還要保養機械,准備藥物,晚上則參加或組織“鬥私批修”會、學黨章、讀報紙並展開自我批評。就是那個時候,我學會了抽煙,且抽的是最賤的“紅花”牌香煙,
九分一盒, 比一角五分的“大公雞”還賤便宜。一九七五年我因長期心律不齊、風濕疼痛住院治療三個月。醫生當時誤診,私下認為我可能活不了幾年就會死于風心病。當我在病床上獲知已被批准為全知青大隊第一個正式中共黨員時,我才剛滿十八周歲。在申請入黨期間,有同學的譏諷,有同志在背後搗鬼、有黨支部各委員的種種考察,但我終于“排除萬難”,以我驚人的毅力,取得了黨票 —— 當時上大學最重要的資格。寫到此,我多麽羨慕現在的高中生,只要關在屋裏溫習功課就行了,而他們競譏笑我們這些為上大學幾乎累死在山溝的工農兵學員,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另一方面,我盡可能好好照顧同學們,讓他們吃足、不受當地惡勢力的欺侮。夏天,女同學們的宿舍外常出現不三不四的混混兒,我就夥同幾個男生露睡在她們屋門前。為此許多女生家長都非常感激我。沒有油吃,我趁在外地運送棉籽時偷回一袋芝麻,結果好心的帶隊幹部叫我用大字報寫好檢討讓他偷偷親自送給榨油廠領導。進出農場場部沒有路,我就帶領知青大隊“業余”開山、冒雨築了一條可以通汽車的、我命名為“共青路”的泥石路。鑒于我們的傑出表現,我個人被評為全縣的知青紅旗手,我們知青隊也被評為全縣紅旗知青隊。我的先進事迹可從松滋縣委有關宣傳材料上推知一二。別人的先進材料都由縣委宣傳部派人採寫,而我的材料是自己親自撰寫的。
但盡管如此,我想方設法避免在“紮根農村幹一輩子革命”的正式決心書上簽字。我的目的是要進大城市上名牌大學,並作為紅色青年幹部接班 —— 自己不太得志的帶隊幹部曾告訴我,如我留在本縣,可能被提拔為縣林業局副局長。但我想上大學,有更大的野心。我和當時的摯友曾密謀,我們為上大學可以苦幹兩三年,五年後如無希望就去組織“犯罪”,一旦天下大亂就揭竿而起。我的一個又橫又楞的潘姓朋友還發誓效忠我,要跟隨我“打天下”,做我的“衛隊長”,可惜因他心胸狹小,狂妄的夢想與殘酷的現實不能調合,不久據說就精神失常,逢人便講:“我怕袁昌明。”我另一個很帥的同學非常豔羨時任外交部長的喬冠華。他說他今後想當外交家,而我卻常常議論毛澤東著作的兵法部分。現在看來,當時的思想與行為既可笑又可悲,還危險惡毒。你盡可以說我當時是一個十足的小兩面派、野心家。不過,我現在覺得這完全是文化大革命在我們一代人心身上的必然反映,並非完全是我們本人的瘋狂與偏激。與此有關的時代及環境因素,我不想在這裏與你談。
有兩件小事足以說明我是一個地道的文革式的兩面派。我嘴裏高呼毛澤東萬歲,心裏常常在逆反心理的驅使下高喊“反動口號”。我本心是同情林彪的,認為老的不死,後人怎麽上去? 就是因為我內心常常和我嘴上的東西不一樣,我當時最怕的事就是可能會說夢活,盡管這種擔心是多余的。還有一次,因近半年未吃到一塊肉,我和一個吳姓同學偷偷把老百姓的一頭豬崽宰掉吃了。我更是一個小野心家,越批林批周公,我越為林的失敗而惋惜。我當時並不懂中國的政治,更不懂高層的權力鬥爭,我只是欣賞一切靠個人奮鬥成功的人,尤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出人頭地。記得當時我非常喜歡一個叫李岚的女同學,她也許隨時期待著我向她表白,雖然兩情相悅,我還是以極大的意志力抑制住這種濃烈的情感。我認為我是一個要辦大事、成大器的非凡青年,不能象周圍的庸人一樣忍不住和心儀的姑娘打情賣俏、糾纏不清。即使當初我遇見你,我相信也不會舍下我的野心去向你求愛的。而同時也正在長江北岸下鄉插隊的你,是不是也被環境扭曲了心靈? 我知道你下鄉曾有一段悲苦的經曆,為了不讓你自揭傷疤、
不讓你回憶起不愉快的往事,我以前從沒有問及當時你是怎麽“被世人抛棄的”? 我也因此從沒向你提及我上山下鄉的種種經曆。其實,經曆不論多麽苦澀,回憶都不乏一絲淡淡的甜美。
2000年1月9日,星期日
早晨起床,發現溫市又降了一場小雪,因怕開車不安全,上午就呆在家裏,等雪化了再出車。溫市是全加唯一的溫暖城市,即使下雪,往往當日就可化盡。我是自己的老板,想幹就幹,不想幹就不幹,實是一個自由的人。不管東西,只要有老板、有上司,人就失去了至少一半的政治及經濟自由。
在感情方面,我和謝明的交往也是自由自在的。我暢所欲言,除了和她常常回憶下鄉的經曆,講的最多的還是你。我象一個魯迅筆下的祥林嫂,每逢知己必談易明。謝明似乎不太介意,她非常理解我,並說:“你這麽念念不忘她,正說明你是一個重感情的男人。”聽了這句體己話,我直言不諱地告訴她我曾對你是多麽地鍾情。那時我給你寫了不少情詩,和你在同一本日記本上替對方寫日記,這些東西你也許早已燒掉、或隨手扔進滾滾東流的長江了吧?
在717研究所那幾個月裏,我每分每秒都思念你、想見你。在職工子弟中學代課那會兒,只要下課鈴一響,我便走出教室遙望橋那邊你所工作的醫務室門前,每看見白大褂一幌,我都如醉如迷地伸長脖子,學生們看我發呆,常常過來問我:“老師怎麽了?”我們每一次偷情似的吻,都讓我留下夢幻般的詩。我們相處一共不過三、四個月時間,從見面到分手,我們總共只親吻過幾次,每次都讓我熱血沸騰,绮念橫生,但我每次都極力克制自己,不願亵渎你完美無暇的肉體,更不願預支我新婚之夜應有的歡樂。我和你常常有些神秘的默契。記得我赴天津參加研究生口試回家,父親勸我主動向謝明求婚而我斷然拒絕,他一氣之下竟然隔著飯桌打了我一巴掌,說我不知好歹,不可理喻。我當即甩下碗筷,不顧母親含淚的呼喊,匆匆離家趕回位于宜都山溝裏的研究所,希望一下車就能見到你,沒料到你真的已步行幾裏遠,在汽車站附近等著我。當時如果沒有隨你散步的小女孩在場,我會一頭撲進你的懷抱,訴說我的委屈。
我還向謝明談到你的種種可愛之處。我說實在不懂你為什麽真的忍心不嫁我而同時傷人害己,謝明的解釋是,你愛我,但不那麽深。我當時卻自認為你是愛我的,而且愛得並不膚淺、做作,除非你如江似湖的淚水都是事先靠辣椒和藥物刺激出來的,除非你寫給我的詩句都是從國內尚未出版過的情書大全裏抄出來的。謝明開玩笑說:“她那個明‘不識好貨’,我這個‘明’非你莫嫁”。我問謝明,“你以前的名字不是叫一鳴驚人的‘鳴’嗎?”她答道:“小傻瓜,我喜歡你這個‘明’,早就改了呗。”現在回想起來,我實在對不起謝明,我對她太殘忍了。我吻她的時候,心中有時竟然忍不住想的是你。我只顧自己喃喃念叨對你的愛,卻忘了十九年前的她也是深深愛著我的。如果當初不曾見到你,我很可能對她也萌生出愛的激情,從而不顧一切與她喜結蓮理,白頭偕老。可是命運安排讓我見著了你,從此再也不會忘記。
謝明用她那顆善良純潔的心、忠實深厚的愛,包紮了我心靈的創傷,但我畢竟不能用同等的心情回報她的眷顧。愛可以醫治愛的創傷,但只可治表,不可除根。八一年八月底和謝明告別的前一夜,我和我終生最好的朋友郭健聊了一通宵。因他父親也是縣委主要領導,對謝明全家有偏見,堅決反對我娶她,而他自己後來又講了講他的類似經曆:“到底是好朋友,‘英雄所遇略同’! 我倆人初戀的經曆可概括為:在地球的兩個無名的小角落,在兩對熱烈的男女之間發生了情節驚人相同的故事。兩個唯一不同的細節是,我和我的初戀情人睡過覺,嘗過禁果。我拿到了父親的槍,但沒能把我的情人騙上山。”我聽後希望從小立志當作家的他把我們的愛情故事寫進他的小說。他說這種情感太細膩,恐怕寫不出。他雖然高中畢業十九歲就在《解放軍文藝》上發表過第一篇短篇小說,後來二十多年裏也發表了不少作品,但終究未能寫出我們的共同初戀。第二天淩晨回到家,看到謝明和我媽媽等了我一通宵,我當時不知為什麽並沒有因此感到深深的內疚和自責。我吃完早點,就搭長途公共汽車到漢口,然後再轉火車回天津上學。從那以後,我至今沒有見過謝明一面。
我真可謂一個無恥的負心漢。與我同車到武漢的有一位羅姓高中女同學(她的姓名還是上次謝明打電話提醒我的),我以前從未注意到她,因為從小暈車,每次旅行都感到生不如死,與她沒有搭讪,但看到她端莊、矜持的神情頗有幾分像你,便在武漢找老同學打聽出她的姓名、地址。返回天津後我立即給她去了一封表示好感類似求愛的暧昧短信,但她從未回信,我也從來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要不是謝明重新提起這樁在家鄉老同學中傳說過的荒唐往事,我一輩子也不會想起來。當時的我真是多麽瘋癡、偏執!只要在我的生活中出現在某方面象你的女性,我都情不自禁、半真半假地要去追求一番。沒有你,我實在不能獨自活下去。除了你,誰也難能再真正完全占據我的心。一個瘋狂的愛過別人的人,似乎永遠也走不出其初戀情人的陰影。為了忘記你,二十年前我忍痛退回了你的玉照,但你的芳容倩形早已成為我心室聖堂壁上的浮雕,每一次思念都象刀的雕鑿一樣使之更加凸顯。
意識到我當時對謝明的依戀之情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我進一步想到,即使成婚,我多半還會背叛她,指不定會做出許多令人尴尬傷心的醜事。我並不希望出現這種情景,我向往安穩甜蜜的小家庭生活。另一方面,我發現離開了她,沒有地方去訴說我的委屈、痛苦和煩惱。沒有女性的愛撫,我本快彌合的傷口又會感染化膿,即使我大聲呻吟,人們也聽而不聞。與其長期等待和她團聚,不如現實一點就地在津京地區找一個好姑娘安居立業。武漢太熱,人也太野,等若幹年與謝明在漢結婚成家,生活在父母故舊眼皮底下,實在是對我自小立下的、要遠離家鄉獨自闖天下之志的尖刻諷刺。如等她調入天津,兩個南蠻子在北方無親無友,別說發展無望,生存也難。天津地震後,到處都是臨時建築,我的老師、系主任都住地震棚,我和謝明將無以安身。思來想去,我終于打定主意趁早與她解除婚約,既在道義上可以解放自己,也不致于耽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