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28日星期五

憂中國32-中國人為何怯于外戰?

魯迅先生說得真好: 中國人向來勇于內斗,怯于外戰。但是為何如此? 

 老猿看, 原因主要有二。一是與具有海盜加商人基因的西方文明相比,中華文明因屬農耕文明,自古便缺乏冒險精神,在人事交往中, 莫說動粗, 即使交友也習慣上只願與自己熟悉的對象打交道。要與蠻夷粗野的外人動刀子玩命,實在心里怕怕。 二是自宋以來,族人與外敵戰爭中敗多 少。大約除了毛澤東領著部分族人敢與天斗,與地斗,與美帝甦修聯合國斗,而且每斗必 外, 近現代史上族人從未真正 過外敵。輸多了,自然膽氣弱了。

有此兩大原因,無怪族人怯于外戰。       

2014年2月27日星期四

憂中華31-中國人缺尚武精神?

近现代的中国人懦弱可欺世人皆知。族人每每反思,包括老猿本人也认为,其根本原因在于中国人太缺尚武精神,但稍加思索,非也。 

可不,族人其实有着悠久尚武传统。全人类历史上最大,最多,最频繁,最惨烈的战争就发生在中原大地。从炎黄争帝,到国共夺鼎,幾千年打下来,中华文化里確有厚实的尚武基因。

从精神层面上看,族人的胆氣从来如虹。自古以来,民间有斗狠的风氣,官军有征战的习惯,黑道爱用刀讲数,白道喜劃拳赌命,面对输赢,族人一向是勇于肉搏,不怕动武的。

问题是, 中国人的尚武精神往往只对同族,不对外敌!   

2014年2月26日星期三

诗讯一则:第八次被提名

今接到缅因大学麦琪亚斯分校所出版的文学杂志 The Binnacles《罗盘座》主编Gerard NeCastro教授的电子邮件, 告诉我说,拙诗‘自然对峙’去年12月1号被该刊向美国著名‘小推车’文学奖提名http://machias.edu/binnacle 。这是2013年我第三次被提名,也是自2009年以来第8次获得该奖提名。至于最终能否得奖, 我倒不在乎,但每次被提名,总觉得有所鼓励。

虽然我的中文诗在中国难得见刊,英文诗在加拿大也难得见刊,但似乎墙内开花墙外香,我的诗至今已有1,000余首分别在28个国家,800多种英文刊物上发表。

‘自然对峙’属于系列诗,一共写/发过近20首,不敢肯定,大概是以下3首吧,現贴此存档。



对峙
      
1/ 旋风

一丝微风
被一条走狗
远远抛落
在夏日的炎热中
力图在暴风雨来临之前
搅动悬浮在全城上
凝滞的黄昏

2/ 海鸟

仿佛来自天堂
一只雪白的雏欧飞扑直下
要用它那闪亮的小喙
把整个大海叼起
此时,海啸伸出它所有的拳头
在水沫般的黑暗中
抗议大地的噪动
而海岸上似乎没人

在那儿站立,在那儿观看

Natural Confrontations 

Swirl  

A gossamer-like breeze 
Left far behind
By a running dog
Tries to strike
The stagnated twilight
Hanging above the whole city
Before the storm sets in

Seagull 

As if right from heaven
A snowy seagull charges down
Trying to pick up the entire ocean
With its bold beak
As the tsunami raises
All its fierce fists
In sweeping protection 
Against earth’s agitation
In foamy darkness

Plum Blossom

Without a single leaf
Grass-dyed or sun-painted
To highlight it  
But on a skeletal twig
Glazed with dark elegies  
A bud is blooming, bold and blatant
Like a drop of blood
As if to show off, to challenge
The entire season
When whims and wishes
Are all frozen like the landscape

送孩子讀私校,還是公校?

在温哥华替学生补习近20年, 常常看家长们为送孩子读私校,还是读公校的问题而倍感纠结。同时也得知不少上私校,尤其是上女校的华人孩子对学校深痛恶绝,又不能违背父母意願而苦闷至極!

老猿我通常建议说,私校和公校都有其长短处,关键是孩子的感受和升学目标。

就对学习环境的感受而言, 可让孩子分别读一两年公私校,然後进行比较,再让孩子作最终决定。转一两次学可提高孩子的 应能力,而让孩子自己决定又可培养其独立精神,又可加强其主动进取的动力。

就升学目标来看,如父母孩子的共同意願都是进美国名牌大学,读私校一般比公校好;如进加拿大名牌或普通大学,读公校即可,即省钱,孩子也快乐。

最可叹的家庭, 就是那些把自己的意願强加给孩子的家庭。一方面父母要求孩子升读(美国)名校,一方面孩子天性贪玩或资质有限,其结果往往是父母花大钱费大神,孩子吃尽苦头也事不遂願。

2014年2月25日星期二

幸福感到底何謂?

幸福感以老猿看来有低级高级之分。

低级幸福感乃酒食声色所提供的生理快感,不能持久;高级幸福感属精神层面,其强度不如生理快感,但持久有 致。

高级幸福感又有其内涵和外延。内涵应是哲学意义上的, 即自在性自我认可感,实为一定程度的自尊,自信,自爱的综合心理體验。因其社会属性,人类高级幸福感的外延还包括被爱感,被尊感及優越感等等。

简言之, 幸福感是生理快感和精神愉悦的综合心身感受,其强度及持续性由其成分的比重所决定。

2014年2月24日星期一

憂中華30-華人中誰最惡毛澤東?

在当今华人社会中,恶毛泽东者似乎越来越多,尤其是在海外,反毛似乎是一種普遍时尚。其中最反,最恨,最怕毛泽东者, 老猿观察,可将其大致分为三类: 

一是各类政治理想主义者。他们认为毛泽东的政治理想有误,因此全力反对他所创立的政治體制和传统。不过,此类人中能像早期的共产黨人那样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而无私奋斗,甚至抛头颅灑热血者从无耳闻。至于那些形形色色的異见人士或民主斗士往往是别人的棋子或傀儡,其反毛的言行举止总不太像民族英雄。而一般热衷西方民主政治的小人物虽眾,其实也吃不準到底对现今的中国合不合 。 

二是受害者及其家人。在毛泽东治下,他们曾在肉體上,精神上,物质上受到过不同程度的冲击或伤害,现虽时隔近40年,因’阶级仇‘未报,家族恨未消,一想到毛泽东,一提到毛泽东便恶向胆边生。这些人为数最多,包括哪些並不了解真相而人雲亦雲者,还包括哪些有选择性注重並解说事实者。 

三是各类大小汉奸。尤其是在政界,文化界及商界的内奸,他们本属毛泽东政治體制内的敌对势力,所以他们不但反毛,更怕毛。如果有朝一日,毛泽东的政治势力卷土重来,或再来一次革命,他们多半会首当其冲。 

以上三类恶毛者,第一类者可为之叹,第二类者可同情,第三类可恶。

2014年2月23日星期日

憂中華29-官方為何冷待毛澤東?

自邓大人掌权以来,中国官方的’冷‘毛與民间的’毛热‘一直时不时形成强烈的对 照,其因究竟何如? 

依老猿看来,官方冷待毛泽东的主因不外有三。一是政治理想有变:毛泽东是典型 的政治理想主义者,他追求的是全體中华民族的长治久安和根本福祉,现 在官方 谋取的是现实利益和和平环境下的国泰民安,尤其是部分人的利益; 二是经济體 制有别:毛泽东搞的是’初级社会主义‘,现在搞的是国家资本主义,前为绝对的平 均主义,後为相对的市场竞争;三是社会基础有異:毛泽东治下的社会基础是工农劳动大众,现在执政者依靠的是各行各业的社会’精英‘阶层,而其中反毛惧毛者最眾。

因以上三大区别,现今的官方必须冷待毛泽东,否则会自打嘴巴,削弱自己的政治基础。

2014年2月22日星期六

溫哥華房经:房市為何永遠看漲?

房市有起有落,此乃不變常理。但世上總有極少房市永遠看落, 也有極少房市永遠看漲。就總的趨勢而言, 溫哥華的房市則永遠看漲,其中的根由可從以下兩大方面來看。

一是全球的有錢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有錢,尤其是在新興的經濟人口大國, 尤其是在具有移民風潮或需要的中印兩國。這些有錢人由于種種原因遲早要到其理想之地置產或投資房市。

二是加拿大實乃人類的最終樂土,其開放和平公正自由的人文環境,其豐富廣闊的資源地貌,可謂全球人類的最佳歸處。尤其是溫哥華得天獨厚,不愧為塵世的天堂,遲早會被越來越多的有錢人看中。

因為以上兩大認定,老猿我堅信,溫哥華的房市的長期趨勢永遠看漲,過去30年如此,今後300年更會如此。

2014年2月21日星期五

憂中華28-當代漢奸的三大類別

何為漢奸?乃為一己之私而罔顧,損害,出賣本族的長遠利益或根本福祉者是也。 據此定義,當代漢奸可分三大類別。 

一為政治漢奸。他們身居高位,為保住自己的權位或家族利益,不惜在我族與外族 的博弈中妥協忍讓,甚至甘為利用,引狼入室,損害中華民族的利益。此 類人包 括各種鬧獨立者,還包括那些嘴上高喊理想萬歲,實為沽名釣譽,不惜為外敵當馬 前卒而謀取個人好處的‘異見人士’和‘民主斗士’。

二為文化漢奸。為了獲獎,得到洋人的喝彩,一些記者,作家,教師,藝人,編 輯,導演或形形色色的‘家’級人士,他們骨子里崇洋媚外,看不起同胞, 以傳統 為羞,其作品作為或言論往往有意破壞族人在外人心中的形象及心理建樹。他們有 許多虛假的學問頭餃,鮮有正真的人文教養。

三為經濟漢奸。有些自私的無良商人,企業高管,尤其是新興的買辦階級,為了自 己的腰包,常與外人沆瀣一氣,盤剝同胞,甚至幫助外人控制中國的經 濟,貿 易,金融,資源,科技及各種生產銷售環節。

不言自明的是,對全體中華民族而言,此三類漢奸實比外敵(如美日)更危險;而 其共同特點就是,他們均屬受過良好教育者, 均屬社會’精英‘階層! 

2014年2月20日星期四

【詩稿存檔】新作3首

孤寂

孤獨本無色
閉起雙眼
單調如灰的
鈍鋸, 將你的心靈
割得寸斷

孤獨本無形
手舞足蹈
沉靜如岩的
負擔, 壓得你雙肩
一觸即垮

孤獨本無味
是你自己的思絮
紛亂如麻
把人生的不快
泡得腐爛

2013.6.13. 5-5:10 pm thursday

幸福秘訣

拔掉電話線
關掉手機
不要打開任何電器
餓了渴了,  吃袋泡面
然後,一人出去走走
看看藍天白雲
坐在林蔭深處打個盹兒
赤腳在水邊踏沙散步
愛想什麼就想什麼
不想干什麼就什麼也不干
如果傍晚回家
不要開燈, 點根蠟燭
與你妻對視幾分鐘
就這樣,僅僅半天
你會將幸福永遠銘記在心

2013.6.13. 10:40-10:55 pm thursday

人生箴言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悲傷
人生本就這樣
不得意者十之八九
麻煩不斷才屬正常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心焦
人生本就這樣
有許多事你厭惡至極
但也必須去做, 還得做好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著急
人生本就這樣
要想看到奇跡,得到幸福
就得給它創造一個旨趣

2013.6.13. 10:53-11:14 pm thursday

2014年2月19日星期三

溫哥華情箋【連載-17】

溫哥華情箋

——獻給天下所有的初戀情人


[作者按︰這是一封真實的,以日记形式,在我為生計日夜打拼時抽空分17次寫完并寄出的長信, 現在雖然人事心態,生活環境均有大變,我依舊原封不動地將其貼出,既為存檔,也為紀念, 更為忘卻。]


二月十四日,星期一

大明:
今天是情人节,是你、我、妻三人共同的佳庆之日。据传媒报道,今天北美将至少有一亿枝玫瑰花出售;东部地区有65%的男人喜欢女友送巧克力,但西部地区只有35%的男人喜欢巧克力礼物。妻说送给我一颗充满爱意的心和一副香沁洁净的身体;你如有情,你给我送点什么礼物呢?我与妻结婚十七年,我首次到她的家乡天津至今二十年。我对她说:我与你复始,并送你一个蜜年我还对她说,爱太少了令人伤心,爱太多了令人伤身。我似乎永远是一个负伤的男人。对你,我要说:你抛弃了我二十年,我送你二十万句的遗憾和怀念;你在我十七年的婚后生活中无声无息,我将我的这封分十七次寄给你,意在捕捉你每时每刻的倩形靓体。”
这几天,我越来越明确地意识到,情人节或孟春正月是我情感钟的黄金时段(我的生物钟高峰时期是上午):二十年前的这个时期,我认识了你;十九年前我与谢明有了婚约;十七年前我首次与妻约会;还忘了告诉你,十年前的今天,即在我二次来加留学的第一个情人节,我收到了莎大一张匿名的情人卡。我后来给妻看过这张卡片,字迹显然出自一个洋妞之手,不过这张卡片从无下文,我们也不知道写卡人倒底是谁,用心何在。昨晚我忽想起两年前向妻坦白交待:六年前的这个时候,有个日本女学生晚上下完课后为练习口语曾两次步行送我乘海船;四年前有个妻见过的漂亮台湾女生每次都静候在她家门后等我敲门给她上课。我对妻说,换个爱拈花惹草的好色男人不知要占女人多少便宜,而我却一直把自己管得严严实实,就是我妻大为不满、深感失望时我也从未做出任何令我对她有愧的事。(可是她竟然在恨我时想与我分居,并找别的她的男人去!)
我把与女人有关的大小诸事全抖出来,并不是向你和妻夸耀我的魅力或男人的本事——我想让你俩都不会在这点上误解我。我是要向你俩表明:世上的女人千千万,惟独你俩最好看。我一生只追求过你们两个女人,也真正只爱过你们两位。我曾经献给妻500首情诗,现在写给你20万字情书,是可证明我的绵绵情意,切切爱心。我今生不能同时娶你俩为妻,但我希望我们三人能在死后合为一体。当然,我们三位一体并非天国中至高无上的神纸,只是人世间至纯至真的情分。如果你愿意要,妻一定在我死后,分给你一些骨灰。
这里,再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这封长信其实并没有按我当初与妻的约定不给她看。她私下看过,也要求我给她看,我便从头到尾都让她看了。她说我的字越写越难看、难认,她愿意为我抄一遍。我说你认识我的每一个字,熟悉我的每一根神经,即使需要抄,你的文字水平高,也应请你确认后再抄。我想你不会介意吧?她愿意、能够、也应该加入我们的情感交流。她都不介意,你为何要介意呢?她都能容纳你(也只容纳你一人),你还不能容纳她吗?作为一个男人,我今生今世已万分满足,我曾深爱过的两个女人都曾爱过我;我现在依然眷恋你们,你俩也眷念我;我但愿也相信我们三人会在真诚的眷恋之中常保永生。还记得你临别送我的几个字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要骂我不道德、不正常、不知耻、不知足。我今天的一切,不都是你亲手造成的吗?我和妻商定,今后我们回国,请你(如果你愿意也请你女儿)和我们一道在国内旅游一次,或游黄山,或去桂林,由你和妻选择,只要不是城市,不到人多的地方就好。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你会不会又怕舆论、怕常理、怕家人、怕良知?如果你仍是千怕万怕,我们可以等到七老八十,人将入土时总不致于再怕什么了吧?——但愿我能活这么久,如果你还有担心顾虑,我还可以保证不碰你一根头发,不吻你一片肌肤,更别说去与你同床共梦。——尽管妻曾说允许我和你尽享一夜之欢。当然,如果你对我的怀念和眷恋不过是一种善意的文字游戏,那我就只好再一次知而退、识相而走了。易明啊,易明,我总觉得对你捉摸不定,没有把握。我有时都怀疑,你是一个真实的女人吗?你有自己的意志与情感吗?
看信到此,你还认识我,还怀念我吗?我是不是把我自己太多的思念和情感强加给了你?你怎么不说话,你的第三封回信给我寄出来了吗?我的信有时出现邮路堵塞的例外情况,我的电话也有时出现线路不畅的特殊现象,我总怀疑我是一个被中方或加方安全部门盯住的人。我为此感到异常愤怒和忧虑,我查过、骂过,却竟无办法。好在这种信封破损、电话隔音的事并不时常发生,也许只是我的臆断或猜忌而已。
事到如今,你可以至少把近年发生的、对你最重要的事告诉我了吧?你可以把电话号码给我吗?你的生活、工作、家庭近况如何?你的身体、健康怎样?你在第二封回信中说你身高1.6米,体重50公斤。你脸上有没有皱纹?妻身高1.64米,体重110磅,她生下青儿后脸上出现斑块,现在已大有好转。她也想见见你,你可以把二十年前我退回给你的那张彩照再寄回给我吗?二十年了!二十年是多么漫长,我的人生之路又是多么充满起伏、多么艰难曲折。
去年是我一生中经济、办事效率最高的一年。五月份我遵照妻的意思很不情愿地把洗衣店卖掉了,因生意在我们手中的收入有所增高,我们从这项买卖中还赚了几千加元。六月份,我下决心完全付清了房屋的全部贷款。七月份,我请人换了地毯,换了新床(终于扔掉捡来的床)还和妻亲自在屋里刷了新漆。八月份,我又在温市西边的豪华富贵区买了一幢投资独立屋,此事干得非常漂亮。我还没交钱,已有人愿多出两万加元从我从中再买走。但我不肯。此房交通便利,地处名校(中学)区,共三层(地下室两室一厅,主屋两厅一室一工作间,楼上四室),有前庭、后院。大阳台是我买后花钱请人重新修造的。现房租高,租客好。准备老年后再搬过去自住。十月份,我出于税务方面的考虑花了一笔钱正式成立了正规的有限公司(日月企业”),主要项目就是投资,我以公司名义又连续买了一幢投资房。此房地段不好,处于温东穷区,地皮小,街区附近晚间雏妓成群,但交通便利,房间较多(地下室两室一厅,主层两室一厅,楼上四室),租金较高。我请一个英国房客当房屋经理”(Housemanager),负责替我处理各种日杂事务,房客绝大多数都是靠吃政府福利的穷苦洋人。去年十二月十五日我去收房租,一个租客在排队交租时突然心脏病暴发,在我眼前倒地后经抢救无效,当场死亡。我回家对妻自嘲说,我是逼洋人交租逼出人命的地主老财。其实,我很喜欢这个房客,他是整幢屋里最友好的老头。人生无常,他倒底没能过上千禧年,到场的警官、救生人员无不为此感叹。九九年年底粗算了一下,我玩了七年股票和基金,成绩虽不骄人,但作为小散户,我还是非常得意的。七年来,我一共挣了二十几万,只亏了十一、二万,正负相抵,我们总成债仍是净挣了十几万。许多业余专家,职业经纪都很羡慕我的投资业绩,我也常在妻面前为自己的精明能干自吹自擂。
我在全球最佳居住城市、北美房地产最贵的地方之一拥有三幢房屋,还有金融投资,如果只算数额(即包括各项银行贷款),我的身价已离百万加元不远。(一加元相当于5.7元人民币),不用说,这是十分骄人的成绩。我是白手起家的,没有依靠任何亲戚、朋友、机遇和运气,完全靠我的精明、智慧、勤劳和才干。我不是商人,没有正式工作,却一个人养三幢房子两个儿子,一辆车子。妻出国十年一共只干过五年活,而且收入极低。家里大小事由我一人操心、处理、决定;妻只负责做饭、洗衣、买菜、购物、做家务。换言之,我劳力又劳心,妻只劳力。我还不能放松,要真正达到百万资产还要坐收七、八年房租。即使让资产数额达到百万,我也还要再苦干一年左右,尤其令人难堪的是,我在温市属于典型的“House rich,cash poor”(房屋价值高,现金少)的中产阶级,一个月光各种帐单都有四五千加元。流动资金太少,公司帐户上有时还透支。
从去年妻找到工作开始,我让妻把自己赚来的工资都当她自己的私房钱独自全权存用,这种慷慨是来之不易的。但她今天说,她不存私房钱,她现在一切都是我的,一切都听我的,我感到很快慰。去年圣诞节,我给青儿的礼物是他爱看的狮子王及日本漫画拼图;我给来儿888加元,教他学习金融投资,两年内不得取用;我给妻300元现金让她自己买礼物,她很高兴。我还要她用牛奶洗脸、甚至洗澡。我现在不吃红肉,以素食为主,吃蛋不吃黄。家人买蒸馏水喝,生活已有几分腐朽。由此可知,我并非一个十分吝啬的人。我只是一切按计划来,讨厌浪费,喜欢精打细算,从小习惯节俭的生活方式。
从中国农村的穷小子到加国温市的百万富翁,从一个十九岁才开始跟中国人学英文的学生变成正宗的英文洋博士,我这个会读书、能挣钱双料货在任何外人看一定是个小小的成功者。我讲过一些我念书的技巧,这里我再小结一下我的致富之路。在出国的头五年,我历行原始积累,具体做法就是节流开源;每一个能省的铜板我都将其省下来,每一分能挣到的钱我都尽可能挣下来。其代价就是夫妻失和,常为用钱拌嘴斗气。在最近五年,我大搞资本增殖,具体做法就是多次投资;在经过广泛调研考查后大胆进入低迷的房地产市场,在经过精心挑选后摸清跟踪,再找时机胆大的心细、分批轮流进出金融市场,其代价就是我自己经常焦虑、失眠、心情恶劣,脾气暴躁,以致影响夫妻关系。现在看来,我自己的原则、遵行的惯例和具体的操作都是对的,妻不得不承认我当初的每一个决定虽然曾长期使她不快,毕竟都是最佳选择。我是一个很善于学习的人,死啃古迹、活用经验都还有一套。当然,我最大的依靠乃是自己过硬的本领、吃苦的精神及坚毅的意志。我的学生最小的仅上七年级(我还得为其当教育保姆”),最大的有58岁,一多半是新移民家庭的子女,一小半是国际留学生。其中绝大多数是台湾人、香港、大陆、日本、韩国人非常少。就教学内容看,一多半为托福,一小半为英文”(高中省试,大学一年级英文,及大学一至四年级各科作文)。去年我还替名牌大学的教育学硕士改过两篇学位论文。我教托福效果奇佳,不需登大广告,小广告也不用常登,学生来源从未间断。在大温私立英文教学机构中,我处是唯一的收到过刁钻的日本学生的中心,我的学生是第一个几乎考到满分的。我的英文写作能力强,替人当枪手,改作文,一般都可大幅提高分数的往往是学生当场出题,我当场讲解、修改甚至完全重写,这种能力比学生的任课老师还强。我因人因事灵活开价,就托福个别补习而言,我开的几乎是全市的最高价,改作文也是索价最高。我的实力及效果有口皆碑,因此愿者自来。家长大多是精明狡猾的商人,我必须与其周旋;学生大半是低智的纨绔子弟,我必须尽力忍耐。尤其是竞争剧烈,假广告多,个个都吹自己是博士,双硕士,家家都说自己的补习效果全市第一,业内王牌。但我小打小闹,细水长流,垮掉的学校不少,改行的老师更多(我有三个学生自己也教托福,还有两个登广告的托福名师曾找我取经),人怕学生少或学生请假,我的学生有的还排队,我常常是巴不得他们请假,他们请假我才能休息。几年来,我的原则是新头(新上课者)优先,新费(第一次按每四周交一次月费者)优先,班级(一般为4-7人)优先。我即使重病发高烧也从不主动请一次假,且从不迟到早退”(总是给足学生应有的时间)。除了十二分劳累,我最大的痛苦就是忍耐。我从小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可是我教的学生中绝大部分要么好像有智障,要么太贪玩不用心(我常说十个脑袋两个是猩猩,三个是朽木,四个是漏勺)。同一句话,同一个规则,我至少要重复50遍;而同一种错,同一个题型,学生至少要错80遍。10%的学生让我觉得为师尚乐,20%的学生让我感叹老子英雄儿笨蛋,70%的学生每次上课,每时每刻都急得我恨不得钻地三尺,我在外面每天的忍耐都早已超出极限,回到家里又乱又糟、又吵又闹,我的性情能好吗?
的确,我这几年实是一部高速运转的挣钱机器。毫不夸张地说,我每天一半的饭都必须在5分钟左右吃完(有时在高速公路上一边按时速120公里行车,一边吃山芋、面包、土豆、点心甚至面条、粉丝充饥),而一半的屎尿都必须在三分钟之内排泄干净(有时甚至憋得冒汗)。只是到了近年,因不怕生源减少,我才放在学生做课上作业时,要么改其它学生的作文(包括给你写这封长信),要么看武侠小说(否则我度如年),要么上趟厕所(家长在场我就不能这么干),有少数家长象监工,对我指手划脚,我就干脆按他们的旨意,完全不管教学效果。其中的乐趣屈指可数,苦衷与烦恼却简直磐竹难书!
在人有万般苦、心无一丝甜的情况下,我去年年底决定等我的资产总额达到百万时退休。我在温市八年交到一个真正朋友,长期得不到妻的慰劳与体贴,尤其是她在我的执意反对下,私自将胎儿打下,从而使我对她的感情降低到最底点,我常常想到了你。因此,十二月份我给妻事先打了个招呼,试着再与你联系一次。我知道谢明过得非常优裕,她是不会同情我的。有意思的是她去年圣诞节那天打电话把我从地毯上叫醒,我糊里糊涂地被她算老帐似的一边道歉一边责骂了一遍。我想她应该痛骂我,打我的脸,因为我是负心郎。可是我精神上的苦痛,心灵里的孤独可以向谁诉说?我一直相信,在这个世上,最能满足我的一切性爱要求,但只有你才最能满足我的一切情感要求。可喜可贺的是,元月初以来我不但重新找到了你,同时又重新获得了妻。在此之前,我觉得万分悲苦、苍凉、孤独、空虚,对人生已经失去了热情和兴致,要不是我残存的责任感,我常想还不如暴死、灭亡或出家。
我认为学无止境,赚钱也无止境。社会上不能没有那些善于赚钱,一辈子都想怎么赚大钱的人,但我却没有这种心态,没有太大的兴趣,也没有这种能耐和机会,我认为靠苦力挣钱为下,靠金钱挣钱为中,靠智慧挣钱为上。我常说我多干发不了财,少干也不愁吃喝。因此,只要丰衣足食,替儿子存足教育基本费用,替自己及父母准备一定的养老金,我就可以歇下来,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换言之,我是准备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开始过全隐”(不与一般的旧亲友来往)半退”(仅做点令我感兴趣的事,如写书,研究等)的生活。我已在财务上作出相应安排,仅靠剩余租金(即用租金付清每月银行贷款及其它税务杂项后所余)及贷款投资所得,无需我和妻再工作挣钱,一家人都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水平。这便是我知足常乐、图享心安自在的人生境界。
我又在申办父母来加探亲,但愿此次能行,如又失败,我准备今冬携全家回荆州过年,主要是我妈妈腊月上旬过六十大寿,我要回去向母亲祝寿。这就是说,早则今年年底,迟则五年、十年后,我们就可相见。你想见我吗?我老了本来就不英俊,现在更丑了。近两年我的生理变化尤大。妻不嫌我丑,你嫌我老吗?
四十三岁退休,这是我们上代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就是在北美同代的中国留学人生中,我也是属于少数的幸运儿”——那些领高薪当教授、工程师、公司老板的都不敢言退休,我却想得穿,准备在过一年半载就淡出人生。可是,我干什么好呢,易明?这便是我最大的中年危机。我常想我是不是该死了?我还剩下多少生命力,我还能、还应、还想干什么呢?我仍然痛苦、彷徨、烦闷、焦燥。我爱妻,也爱你,但除了爱,我是易明则当,抑或易明而明?我将如何改造,更新自我呢?

2014年2月18日星期二

憂中華27-中國人為何盛產內奸?

中國人的漢奸比例歷來最大,當代的內奸人數也無與倫比,何以如此,難道族人的基因有問題?

依老猿看來,原因大致有三。一是與他族相比族人最自私。為了一己之私,族人可賣國賣族賣祖宗,這種曹操式的‘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 自私天性是產生漢奸的最大心理基礎。二是族人最好利。為了多掙一分銀子,少虧一個銅板,族人隨時可認敵為友,認賊作父,難怪有西人說中國人愛錢勝過愛老婆老公。三是族人最懦弱,在極端情況下缺乏血性,好死不如賴活是族人的最高生存法則;在和平環境下缺乏自尊,依附,侍奉,討好強者成了習慣性行為模式。

近代大約除了優秀的第一代共產黨人,中國人中的漢奸尤多,蓋因族人最自私,最好利,最懦弱。 

2014年2月17日星期一

憂中華26-港台人的洋奴心結

出國久了,與港台人接觸多了,每每感到他們有某種共同的心態,與大陸華人甚有差別。

不錯,族人大多具有不同程度的地域優越感,而港台人的優越感最為強烈。與上海人,北 京人,廣東人等族人優越感的不同之處在于,港台人的優越感究其實是洋奴心結。

港人被英國佬殖民統治一百多年,世代相傳,對主子的崇拜與媚獻習性早已深入骨髓。在潛意識中,英國佬是主子,只要在言談舉止,身份地位上與其靠近,便自覺成了上等華人,只要與同胞靠近,就墮落成被人看不起的賤民。因此,許多港人,尤其是精英階層人士,總是在感情上,理智上與同胞格格不入。

台灣人更是如此。他們雖被倭寇殖民統治不過50年,但崇日媚日的心結更是根深蒂固。如果說國民黨政府給台灣人打下崇美媚美的政治基礎,以李登輝(日諜?)為代表的漢奸們則鞏固了台灣崇日媚日的社會基礎。因此,台灣人自認為與美帝倭寇靠近,而與大陸的族人大大的離心離德。

 殊不知,港台人這種假洋鬼子的洋奴心結實是中華民族的歷史恥辱和現實悲哀! 

2014年2月16日星期日

袁昌明學/教英文經驗談2

怎样才算英文好?--英文水平的衡量標準在中國社會和在英語社會其實是很不同的。

在中國, 誰的英語語音語調比較純正,句式通順,說起來合乎習慣用法,甚至用詞又時髦又地道,表達自然,閉著眼听起來分不清是老中還是老外,那便是最高水準。至于手上功夫如何,在一般社會環境下是沒人理會的,就是在學術活動中認真起來,真正有水平的評判者或欣賞者也不多。因此,在國內,用英文能說會道,加上(或真或假的)高等文憑就可唬倒一大片,有時還可靠這吃香喝辣。

在以英語為母語的社會,你的英語語音語調再純正,表達得再自然,听起來與本地人毫無區別,老外也絕不會像族人在國內听大山講地道漢語那樣為之拍案叫絕的,因為依他們看來,在英文社會講英文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 能開口說話一定就是英文嘛。嘴上能溝通就好。但誰的手上功夫厲害,文筆造詣了得,尤其是當堂作文能力強,誰的英文水平一定高。因此,從學校到社會,人們往往當堂出題見真章。

提示︰如要在國內用英文混飯吃,一定要注重口語能力的培養;如想在國外升讀名校或靠英文謀公職,一定要練好當堂寫作的基本功。否則吃癟。

2014年2月15日星期六

溫哥華情箋【連載-16】

溫哥華情箋

——獻給天下所有的初戀情人


[作者按︰這是一封真實的,以日记形式,在我為生計日夜打拼時抽空分17次寫完并寄出的長信, 現在雖然人事心態,生活環境均有大變,我依舊原封不動地將其貼出,既為存檔,也為紀念, 更為忘卻。]

000年二月十二日,星期六,

大明:
正如最精明缜密的头脑也有疏忽、犯错的时候一样,最美、最佳的城市也有其阴暗肮脏的地方。温哥华便是这样。据当地英文传媒体报道,温市不但是全加入屋抢劫之都,还是世界雏妓之都。在这里,各色人种尚能相安无事,但贫富两极分化却使犯罪率高企不下。看来,阶级差别比种族差别对人类的社会生活具有更大、更严重的破坏性。这好象也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观点。但是九七年底回中国时,我并没有看到象西方大城市这样常见的、明显的两极分化现象。飞机抵达北京后我们出关时,尚不会说话、还裹着尿布、两岁七个月大的青儿初次离家,对什么都感到新奇。我手持加国护照推着一堆行李办手续,他却趁我不注意一头钻过拦绳。我急得一声大喊:回来,袁青,你小子想偷入国境啊。青儿还听不懂话,但同的人无不哈哈大笑起来。看到先进、宽敞、明亮、气派的机场大厅,我为祖国的巨大变化感到由衷的高兴。走出大厅,我和青儿乘天津朋友派的专车连夜赶回岳父家,沿途为京津两地风貌的巨变惊叹不已。我想,再过五十年,我们中国一定会又一次强盛起来。
在天津过了三夜,头一夜被岳父安排在一家旅馆,屋里暖气不足,楼下通宵噪音,我搂着喊冷的青儿彻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回岳父家之前,我特意买了天津风味小吃煎饼果子,青儿第一次尝到祖国家乡食品,流着鼻涕也吃得很香,我到天津经院去了两趟。在孟霞家吃了一顿涮羊肉。她告诉我经院已并入南开大学。以前很欣赏我的信院长早已调任中国驻白俄罗斯参赞,外语系王副主任在英国任高级外交官多年,刚返南大出任该校国际工商管理学院副院长,我以前在天津师大的苏姓室友任外贸英语系系主任,而以前爱搞山头、压制我的王主任不但正教授都没评上,系主任之职也弄丢了。以前许多经我之手评为讲师的人(包括老叶)都当了正、副教授,孟霞本人也熬了个院党办负责人之职,(其夫、弟均是驻外国的外交官),真是各得其所。在孟的热心张罗下,我第三天与故人一一都见了一面。晚上老吴约我到麦当劳喝饮料,我责骂他为什么多年不给我回信。他说我们早在国内已开始出现隔阂,对我已难续旧谊。我一直非常怀念他,可是他太世故,并非一个很重情谊的人。我一直也非常怀念天津经院,可这些年来,他们先后没收了我的房子,赶岳父家出院,连楼房管理费也逼着要岳父家出。人走茶凉使人倍觉心酸,我一直还非常怀念天津。天津变得我都认不出了,连坐计程车到经院还下车问了几次人。可是我在天津无家可归。岳母早已失常的心里一直怨恨我走了她女儿,拒不承认青儿是她小外孙(她认定我已弃妻另娶)。青儿首次开始感冒,我车祸震伤日益加重,又连续四昼夜未能休息好。第四天傍晚我和青儿尚未得机会见我可怜的岳母一面(她不想见我父子),就乘列车风尘仆仆地赶回武汉,再坐小车回到荆州父母家。
第一次走进爸妈住的四室两厅的老干部楼,看到厅里一棵母亲为寄托念子之情而买的枫叶树(加因枫叶之国,国旗也是举世闻名的枫叶旗”),我真想扑进母亲怀抱大哭一场。我在国外经过八年艰苦抗战,终于获得博士学位并顺利生存下来,我的人吃过多少苦,我的心受过多少罪啊。
休息了几天后,我将生病的青儿给母亲看管。妈妈看早产的小孙子快三岁了话不会讲,还裹着尿布不会自己上厕所非常心急,就训练他说几句简单中文,教他自己如厕。我几乎每个上午都到荆州卫校门诊部去理疗肌肉、脖子扭伤,下午、晚上不是做客就是与高中时代在荆的几个好友相聚。使我最感叹的有几件事。一是家乡松滋城关变化之大,我已不辨东西,不识南北,往日的一切似乎都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二是人事变迁之大,令人深感命运之无常、时间之无情。有的人早已升官发财,有的人不是已病死就是当了阶下囚。三是社会习俗方面使人觉得似乎到处都是声色犬马、吃喝嫖赌。当老同学们得知我这个留洋八年的40岁竟不知赌、未曾嫖、衣饰不新潮考究、车房不豪华名贵时,都好象替我感到惋惜、失望。对这种肤浅、愚昧、庸俗、虚荣的善意同情或恶意理解,我当然只是一笑了之。在没出过国的中国人中,又有几个人能理解我在异国他乡白手起家、孤军奋战的苦难历程?外国的月亮或许真的更圆,但外国绝非遍地皆黄金,相反,外国最讲究是者竞存,路上根本没黄金,有的是冷酷与无情。
与父母、弟侄及其他亲友相处不到三个星期,我终于作出了自全家于九五年入籍加国后我一直在逃避的决定。我告诉爸妈,我决心永远移居加国、除了必要时探亲,今生不再返华了。我是从三个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的。一是两个儿的教养问题。长子在卑诗省全省唯一的一个天才班上中学,汉语能听一些,但其它能力只能相当于国内三年级水平。他若随我回国,学业上负面因素很多,独自留在加国我又不放心;幼子回国连身体都会搞垮。他随我回国前从未生病,自回国(一直到现在)总是生病。在荆州没有鲜牛奶喝让孩子整天哭闹,我本想留他在荆州学中文,但一来舍不得(他是我唯一的快乐),二来也不放心。从第二个角度即我和妻的物质生活方面看,南大教授的月薪我在加半天、最多一天就能赚到手。同时,我们对国内的一切已感不适,尤其害怕混乱与拥挤——在荆州过马路我还经常让年老的母亲牵着我过(所有车辆都不守规则)。吃、穿、住、行、用药方面均不适应——我在荆州看见水质太差,连水也未曾喝过一口。天气、空气更糟糕,到处灰蒙蒙、烟滚滚。我深知以我在中国上山下乡,在国外插队回城的经历,我不久就可以重新适应国内的物质生活环境。但是,从第三个角度,即精神生活方面来看,我面对祖国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但怅然有失,而且深感回来已是太晚。我没能亲自参加祖国五千年文明史上发生最大、最快变化时贡献自己的才智,现回来坐享其成实令人汗颜。再说,我学的文学只能悦己,不利社会,为国家作不出什么大的、实际贡献,出仕当官可能性小,躲在高楼深院的象牙塔里翻古籍、嚼文咬字实在无聊,我何必再回来与人周旋、与人相争、与人斗气?至于我从中学开始就有的强烈报国心愿,我在国外仍可用自己的方式想法去实现。做出这个决定后,我感到很悲哀,自己的才智已被浪费在洋故字堆里,强烈的失落感使我萎糜不振。我已堕落成一个只为自己小家庭活着的人。这或许就是我进入中年心理危机的开端。
使人心情更加恶劣的是,从到家的第一个钟头开始,全家都笼罩在弟媳与弟分居、并拒不回家的阴霾之中。我非常恼火她忘恩负义、缺德无情。自她嫁进袁家,我一只共见过她两次。第一次她赌气回了娘家,第二次她又闹离婚。妈妈从年轻时就希望有个女儿,因此两个媳妇都视如己出,大的却远在海外,小的近在眼前又三天两次出走。妈妈年年被评为五好家庭的户主,谁知道她在家里为小儿媳伤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在我的一生中,即使我爱你,爱妻曾经走火入魔,我从没有低三下四、曲膝乞求,我相信爱是高尚圣洁的情操,不应受到低级趣味的亵渎。可是为了妈妈心里好受些,为了弟弟的家庭和睦,我一到荆州就亲自请求弟媳回家团聚、过节,她拒绝了。在荆州三周我曾两度找机会与她单独面谈,带着乞求的口吻请她看在妈妈的份上,看在她亲生的、不足十岁的儿子份上,看在弟弟委屈认错,依然眷恋她的份上回家,她又拒绝了。她阴奉阳违,与家人斗心计,最后还是无情地抛夫弃子走了。她没有尽一天孝道,没有尽一份责任,没有做一次贡献,我都还可以原谅,但她仍掉了每天想妈妈都掉眼泪的、需要母爱呵护的幼小的侄儿,对此,我这个大伯永远不会原谅她。她在袁家蒙受巨额经济损失时拐走袁家这麽多钱财,吝啬得连亲生儿子的教养费都舍不得多掏一分,真是(无毒不丈夫),最狠妇人心。高尔基说过,母鸡也爱自己的孩子,可她只爱自己,简直是亵渎了母亲的称号。每每看到,想到没娘的侄儿,回忆起我儿时渴望得到母亲的亲自呵护的情景,我就深深感到心酸。
一方面为自己的余生、前途感到空前悲哀,一方面因为车祸仍伤痛难耐、神志恍惚(脑震荡后遗症?),又被家丑搅得心烦意乱,我在荆三周的心情与感受恶劣至极。想到今生回国的次数已非常有限,我又开始寻找你的下落。我在婚后不久曾给你去过一封简短的致意信,第一次出国返津后不久也写过一封短信,两次都如石沉大海,杳无下落。我认为你是不愿再见我的——你最后的那封红字绝别信不但使我无脸再见你,甚至连思念你也自觉无脸、可耻。的确,你的这封信对我来说象个照妖镜,我一看到它——二十年里我一共只敢看过三次全文(每次看了上句便不敢看下句),甚至一想到里面令人触目惊心的内容,我就觉得自己正象你所说是一只丑陋狐狸,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是一个只配你男人拳打脚踢、剑刺刀砍的小无癞。我深知你内心很看不起我,并真正为最终得以摆脱我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原形毕露的小人而庆幸。我相信随着岁月的流逝,你一定会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即使有点模糊的记忆,也不过是饭后茶余与你男人闲谈时把我拉出来耻笑一番。你的这封信一直是我自虐的工具,其字里行间透露出阴冷尖锐、似要千万口撕咬我的灵魂的利牙,至今回想起来都令人不寒而粟。但无论如何我仍想在有生之年再见你一次,那怕偷偷地看你一眼也好。经过多方打听,最后得知以前一个分到宜都研究所张姓校友的下落。离开武汉之前我多次打电话找他未果,直到要去火车站之前几分钟才匆匆与他联系上,他在电话里一时都听不出来我是谁。我问他你的去处,他迷迷糊糊说不清楚,说研究所从宜都搬走之前,你好象就已离开了原单位。登上列车时,我想你一定早已调回你的家乡枝江,难怪以前几次联系都一无结果。
在北京机场我挥泪与老母告别。回到温哥华我又重新过起洋小市民的忙碌生活,为尽可能多挣钱,为麻痹自己孤独与悲哀的心志,我拼命地工作,平均每天上课九小时,开车两小时,每天回家都声嘶力竭、喉咙疼、嗓音哑,为抢时间多上课,每次交通灯转成绿灯时我都是冲出停车线的第一辆车,为赶路我时常夹个、抢道,与别的司机对骂。回到家里对妻百般挑剔,经常破口大骂,对长子也声色俱厉,从无笑脸,只是偶尔看见幼子发一会儿呆。我非常苦闷,得不到妻的体谅与关爱,没有朋友,没有尊严,没有精神寄托,没有人生的乐趣和目标。
我曾试图象许多中国留学人员(包括我的好友老赵)一样皈依宗教。早在莎城我就与教会人士有所接触,来温后我还动员妻常上教堂,并劝她于九六年受洗成了正式的基督徒。但通过接触,我认识到五花八门的教派都爱标榜自己信的真神,其各种活动都是有些无聊可笑的形式主义。我承认绝大多数基督徒心底善良、助人为乐,遵守法令,热爱公益。我甚至对许多基督徒怀有好感或钦佩之心。但是我讨厌他们登门宣教或劝人入教的做派——我讨厌一切将自己的意愿或直接或间接、或光明正大或鬼鬼祟祟地强加于人的行为。从认识论观点出发,我想摆脱无神论也摆脱不掉。有一次,我在门前浇草坪与一个传教的牧师用英文辩论了一个多钟头,他常常被我说得呐呐无言。如果真有上帝,人间就不会有这儿多宗教,世上也不会有这儿多宣传福音的人士。上帝是无需被人来推销的。一切神都不过是未知事物之总和。任何宗教不过是一种有组织的精神生活方式,其本质均属人们对精神及物质世界一种自圆其说式的阐释。上帝以及任何被冠之以真神的超自然的人体化身之所以在人类社会中有市场,而且似乎永恒存在,实因人们或真或假有许多能激发人的想象力的神秘经验。
我也有过许多神秘的经历。例一,七0年夏我曾突然梦见某位远房婊姐溺毙,不久便得知她真的淹死?例二,我奶奶死后被葬在汉阳农村的高岗上,半年多世纪以前当地就有人传说;“(袁家)有人埋在兔子口,后人才高七、八斗。我这个洋博士无疑在同族人中被认定是才子”(袁家从猿猴变成人,我大约是第一个洋博士)。例三,我三十三年前落水被救,其中各种巧合真是天衣无缝,例四:我出生前夕,爸爸曾梦见两条蛟龙,一条盘着树根,一条游入大海。此景正好与现实相符:弟弟在家赡养父母,我留洋在国外发展。(爸爸本替我取名为梦蛟,因太俗,后弃不用。)例五:我在特殊情景下郑重许下的心愿大都能实现,以致于我常常感到冥冥之中有人保佑我,其预示就是我每年在某一特定时期左眼剧烈跳动。(以前我一直不敢明说出来),怕一说出来就不再灵验,直到昨天我才斗胆告诉妻,今天又告诉你。)例六:九七年出车祸之前一、两个月左右,奶奶的在天之灵曾突然托梦于我母说:我要走了,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照顾我的大孙子,他需要我。为此,当时的弟媳还深感不公平而生气。而我出车祸时,连笨重的美国车都全撞毁,整个方向盘也震裂,我却未伤筋动骨。诸如此类的神秘经历我想人人都可能有。其实要么是巧合、要么是目前的科技尚无完全予以合理解说。我不信有什么救世主、上帝,近年来得知国内大兴什么法轮功,真叫人感到惊讶。可怜的弱者,竟是如此愚昧与盲从。任何时尚如果缺乏逻辑上的合理性,都是虚荣、浅薄的无聊玩艺儿,只有愚昧可怜的弱者才会盲从。
九八年初夏,我帮莎大的朋友社会专家宗教授在温搞了一次由联邦政府资助的一项大型社会调查。我们分析从中国大陆移民来加的有四种类型:一是留学移民(主要是·风波前来加的各种留学或访问人员),二是亲属移民(主要是老华侨在广东、福建等地的亲戚);三是投资移民(近十年来国内冒出来的大款或暴发户,人数虽不多,但财大气粗,其做派常常使人瞠目结舌);四是技术移民(近几年每年都有大批专业人士来加)。我们调查的重点对象是医师、教师、工程师三类人。他们来加后因学历不被当地承认,又无本地工作经验,大多数只能改行打蓝领工卖苦力。他们放弃国内优裕的生活,在国外毫无尊严,其心理压力非常大。他们面临的选择通常只有三个:一是回流,即返回中国再发展;二是再自费读书;三是随波逐流。前几年卑诗大学有两个中国来的博士生先后自杀,在整个留学人员以及华人社会造成很大震动。对于他们的死众说纷纭。我认为主要原因在于他们找不出一条自救自解的出路;在巨大的文化、社会差异面前,在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交叉线上,在理想与现实的剧烈冲突之下,他们失去了或根本找不着自我存在的理由和价值。我非常同情他们,因为如果我的责任感稍弱一些的话也可能和他们一样。
在天津时常听人说:无官一自轻,有子万事休。其实,对传统的中国知识分子而言,不介入国内政治便已失去了气,有了孩子又因望子成龙心理而惶惶不可终日。青儿从小个子并不小,能力发展却比足月出生的孩子至少晚三个月到半年。来儿从小在智力发育方面尚不错。来温后在小学跳过两次级,经心理学家测试属于高智商儿童,小学七年级进入智化班,由校车接送。九七年秋经保送进入卑诗的少年大学预备班,从而避免了上劣等中学的恶运(加国小学七年,中学五年,均按所在住地分片上学),预备班一共只有五人,全是华人子弟,来儿最小,按课程设计,头一年将八、九、十年级的关系课程全部修完,第二年修完十一、十二年级的全部主课,然后升读卑诗大学。九八年夏,我与来儿商讨,让他转入普通班,争取推延到十六岁上大学。我是教书的,深知上天才班,十四岁就升名牌大学可以满足家长孩子的虚荣心,但拔苗助长、不打好基础今后一定没有后劲。更重要的是,据去年哈佛大学研究表明,一个人的成功取决于三个方面的基础:一是知识(主指学习成绩),二是技能(指各种实用性技巧及能力),三是态度(指心志状态)。我注意到他只会读死书,心志情感不协调,与人处世能力差。他自己也觉得学得太累,我们父子不谋而合,于九八年秋共同决定重读一个普遍班十年级。至今为止,他各科成绩均优,连年上学校光荣榜。
转入普通班后,我看来儿时间多了,就要求他多练习吹黑管,多学写中文字,每周交替记一篇中、英文周记。对这些要求,来儿特别反感。他曾在日记里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气得我直哆嗦,他缺乏耐心,态度非常恶劣,对弟弟常常视如仇敌,从不知体贴父母;尤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干什么都不主动,毅力差;一般朋友一大堆,真正的好朋友几乎没有。十三岁开始就想女朋友,至今还常常为此伤感。我偷看过他的周记,知道他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孩子。可是他根本不了解的我苦心,对我讨厌至极,我常常为此感到烦闷恼火。他唯一对演戏感兴趣,十三、四岁作为全校的唯一华人子弟参加剧团,而且扮演过几次主角,自我感觉很不错。有一次,青儿与我们一道看来儿在剧情中被美国西部的地痞枪手击倒,急得在场下大声哭叫:坏人把哥哥打死了。你说逗不逗?以我的经历为鉴,我对来儿说,演戏有两大好处:一是从小体验世界,人生本是舞台,各人都必须演好自己在不同场景所扮演的角色;二是学会换一个角度看待自己、看待别人、看待世事。我常说: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但我相信你长大后会感谢我的。可以这么说,在两个孩子的教育方面,我费尽了心机。但愿他俩今后成材能对社会作出较大的贡献。

二月十三日,星期日

九八年十一月下旬,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主动终止给一个学生上课。这种自堵财路的做法在外人看来似乎过于愚蠢或牛气,但其中的含义却十分深远。这是个台湾来的女学生,中文名叫庄谨毓,但我象对所有其它学生那样称呼其英文名字(kiki),她是我最早的学生之一,九五年年底我在世纪管理学院兼课时,她请我私下为之辅导12年级英文及托福。她国画画得好,各科成绩优秀,但英语成绩很一般,我给她补习也进步不大,因为她对我特别尊重、依赖,甚至有几分体贴——她看我上课太多,很辛苦,时常给我泡茶或用热奶冲杯椰汁麦片喝。当然,她总说是她妈妈替我准备的不管怎样,我对她非常好感,但开始两年我们完全是职业式的师生关系,到了九八年春夏之间,她在专上学院选修大学一年级的英文及美术课,我因时间太紧让她改为来我家上课(即变相提高学费)。我们时常在一起讨论爱情这一文字艺术中的永恒主题。为了帮她应付学业,我们每次相见都要大谈美术及文艺。她似乎无话不敢话,我也有问必答。我们总是谈得兴致勃勃、神志飞扬,有时还谈到男女恋情。她告诉我她有两个男朋友,一个有才气,但人在台湾,另一个较平庸,人却在温市。她母亲支持她多交男友,但要她不轻易谈嫁娶,也不要在感情上象她姐姐那样隔得太深。她自己到说比较喜欢台湾的那位,但可能考虑嫁给身边这位。
我和她也谈到过我与你之间的恋情。她没有想到我这位异常忙碌,学生一大堆,有文学博士头衔的中年人年轻时还这么多情。我有次问她:以你的经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她[你易明]最终没有选择我?”她不加思索地答道:也许她和我现在的心情一样,女人都想保护弱者吧。听了这话,我觉得似乎有理。后来因与她交谈越来越多,我发现她并非一个毫无思想的女孩子。比如她认为中国人家长都强调全面发展,结果压制了孩子的许多兴趣,以致最终使孩子可以成材但难成大材。我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是台湾来的新移民(或留学生)高中生或大专院校一年级学生。我常对妻说,与百分之九十的学生在一起我都感到是一种十二分痛苦的折磨,只有极少数聪明、好学、懂事、上进的学生才给我一点点做老师的乐趣,当然,kiki是唯一的例外,因为只有她进入了我的情感生活,并常常使我回忆起我年轻的时代。
一九七一年秋,我在湖北松滋县城关中学工农中学初中毕业后升入高中部念书。按当时文革后期复课闹革命的教育体制,我在高中虽然念了两年书,但这两年的经历对我的整个人生无疑产生了最大的影响,因爸妈调动工作,一家人从农村转入县城生活,一眨眼便使我实现了从小要做城里人的梦想,可是刚从初中转入高中时,认识我的其他机关干部子女看着我仍留着农村孩子的发式,穿着用染成黑色的日本尿素袋子做的衣裤,总是取笑我是个乡巴佬。后来在城里剃了一个头,我便说我也留了当时流行的菊花头,罗姓老朋友听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同班有个男同学惹怒了我,我曾用胳膊掐住的他脖子直到他几乎晕死过去。从此,班上的人知道我这个农村来的小个子力气倒不小。
开学一个月左右,我因数学成绩特好被老师指定为高二()班的数学科代表,而且从此除英文外各科成绩突然都优异起来。我想有两个原因,一是看到被人瞧不起激起了我的好强心。我常想,我个子小,不会乐器,不能象一些令我羡慕的人那样参加学校体育队或宣传队。我出不了风头,只能在学习成绩上争一口气。第二个原因是妈妈于七十年代初曾四处带我出去治疗眼睛(许多年后才知道正确诊断为左眼先天性远视加闪光,仅0.2度,右眼尚好。因此,我实是一个独眼龙”),先后有些奇异的感觉。比如她骑自行车艰苦跋涉几百里地带我到当阳县长板坡附近,老中医说我母亲怀我时吃过太多的松花蛋,现已无法医治。但首次看到高山峻岭,置身于古三国战场,使我觉得心智有些开窃。更令我至今不解的是,大约是七一年冬或七二年春,妈妈有次带我到松滋乡下求医,老中医叫我吃鹿茸力试试,眼眼没治好,我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聪明起来,尤其是记忆力大为增强。也许纯是时间因素,我从小到初中毕业成绩最好时也只能达到中等水平,可是一到高中我的成绩突然跃为全班前三名,在全年级也可与别人一争长短(英语除外)。记得我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个交卷,而数理化三科往往是满分。其时,我母亲也被提升为城关镇委第一副书记,我被认为有自来红思想。变得非常骄傲起来,有次上化学课竟然大言不惭,把年轻的武大毕业生方姓女老师气得当众掉眼泪,语文课不愿写作文,总是用两、三篇诗充数。只有英文,我一来全无基础,跟不上进度,二来不感兴趣,就自动放弃了,考试成绩自然是分。
最重要的是,进入高中开学不久,班上插进来其父为新从外地调任松滋县委第一书记、比我大一、二岁的郭健。他因小儿麻痹症刚从上海长期治病归来,虽仍然拄着拐杖,但见识极广,能说会唱,性情暴烈,身份特殊,在全班、全校乃至全城都令人尊重或另相相待。我虽在初中毕业前与他弟弟同坐过几次,对他本人毫不熟悉,也不想去巴结比我父母官大的人(我讨厌机关干部子弟在一起爱比父母官职的习惯)。但他刚认识我就说:我看全校个个都像土稀西[乡巴佬],只有你不像。这句话我听后自然感到很受用,经过几次接触,我发现我和他有两个最大、最重要的共同点:我们非常喜欢看书,非常喜欢谈论自己对未来的憧憬。经我介绍,他与我另一个爱看书的周姓朋友相识,不久,我就提议办了一个活动图书馆(当时松滋县似乎并无此类机构):轮流把各自的书集中放在某一个朋友家借阅。这个图书馆并未按我的预想展开,但我们四处收集、借、甚至偷书,一时增长了不少知识。
这时,对我以后人生影响较大的有三本书。其中我最喜欢的实是几期文革前的《诗刊》,看见郭小川和贺敬之的诗我最为喜欢(前者的《将军吟》和后者的《回延安》令我最为激赏)。你们宜昌地区有个工人诗人(可能叫黄声笑?)的豪言壮语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天山没有玉皇,
地下没有龙王。
我就是玉皇,
我就是龙王,
喝令三山五岳开道,
我来了。
因为我有生以来首次看诗时正值秋雨阵阵、落叶纷纷,用我将满十五岁的心灵去捕捉似懂非懂的意境,我第一次品尝到艺术中的宁静及朦胧之美。正是从七二年这个秋天开始,我喜欢上了雨和诗,而且终生爱好这两件世上最令我心旷神怡的事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想长大以后做诗人,而郭健说他想当作家,另一位周姓朋友则要做散文家,我们分别替自己取了笔名,我叫圆野欣野,郭叫乐野郭野,周为笑野,而我们的图书馆叫三野书店,尽管我们日后在实现自己的理想过程中都打了许多折扣,但当时我们几位好友的确是意气风发的文学少年。
第二本我非常喜爱的书就是在英国史文学上名不见经传,但在老一辈共产党人中倍受推崇的《牛氓》。我对主人翁亚瑟热爱他的祖国意大利的激情以及坚韧不拔的毅力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了锻炼自己的体力和意志,曾和几个同学一起学过几天功夫,每天疼得呲牙咧嘴也拉腿练功,但后因找不着师傅,又发现我左腿略短、左手中指弯曲不便学拳舞剑就逐渐停止了(其中一个朋友后来靠苦练又碰到机遇,最终改上了武术硕士,前几年回国听说他还考上了某体院的武术博士)。学功夫未果,我就锻炼身体,每次用水桶拎水都尽可能地平伸手臂,就像八十年代电影《少林寺》中和尚们练功那样(我弟弟上中学后也学我这样)。同时,我也立志长大后报效祖国,学意大利人亚瑟,也学中国人文天祥。
第三本书就是老一辈中国人十分熟悉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但这本书除了对自我培养意志力有帮助外,在其它几个方面反倒引出了一些负面效果。比如我们学少年时期的保尔做恶作剧,把县委机关的梨树林当有钱财主的庄园,经常跑到里面偷梨,而且还赛看谁翻墙头快,逃得快。不久,我为学习自装矿石收音机,竟听别人唆使偷了镇委机关电话里的耳机,被办公室苏姓叔叔发现后告诉我妈,结果把妈妈气倒在床,让我在她床前跪了两个多小时。我和郭健对书中的异国情调也非常向往。他说他会踩缝纫机,并按书中的插图为自己改做了一件保尔式的外套,每天上学都穿在身上。我没有衣服可改,只好干瞪双眼羡慕他。为让我们开眼界,他有一次把我和另一位邓姓同学叫做他父亲的卧室让我们看看他爸爸的手枪,并告诉我们怎么装填子弹,我刚从他的枪口下转过身去,突然枪响走火,邓同学的胳膊被子弹打穿,此事几乎传遍全县。
到了高二,我们开始到学校住宿,我和郭健几乎成了全校的调皮大王,老师、同学们都说郭在前面惹事生非,我在后面出歪点子。比如只要开会鼓掌,我们两人的掌声总是全场最响(我们有种声音最大、非常特别的鼓掌法);我们有时把沥青扔在别人头上,让人洗不掉,拉还疼,我们发明了一种几乎可以叫人疼晕过去的低级恶性游戏,郭健称之为óng gāng;为了能吃到零食,我们动员农村同学带田薯、地瓜之类的东西到学校,然后再发动突然袭击,把食物从他们的箱底翻出来吃;我们每逢大考都作弊,我负责数、理、化三科,郭健负责语文,另一个任英语科代表的熊姓同学负责英语;我还单独与几个善打弹弓的同学一起为练胆量打蛇吃,在我家煮完蛇羹,妈妈一连两周都不敢揭锅盖(后有个同班杨姓同学学我们吞蛇胆,结果中毒差点死了)。最恶毒的玩笑就是我出主意将鲜蛇皮吹气两头扎紧放在女生的抽屉里,等上课开屉吓得全班乱叫。我们在高中有一个奇怪的传说,即谁也不与女生说话、来往,否则遭人耻笑。我当时为克制自己想女朋友,就故意把自己打扮得丑摸丑样。我座位旁边有个女生爱吐痰,喜欢把脚伸进课桌里,每每叫我如蹲地狱。有一次,生物老师在课上画生殖器之类的玩艺儿,我在下面低着头掀打桌子,他回头故意瞪着我,我便假装以为他瞪的是我的同座胡姓同学,用我的视线无声地把全班同学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结果急得胡姓同学摊着双手大叫不是我,而生物老师则气得大喊我的姓名。
由于我和郭健的表现欠佳,入团碰到困难,班主任何老师把我们叫到办公室,语带哽咽地说:你们俩很聪明,我都很喜欢,可是我恨铁不成钢啊。为给何老师争气,我和郭健做了几次好事,如扫地,用南瓜叶子擦黑板(这样效果更好)。不久,总算入了团。因我成绩好,每到考试复习时不但不耐烦给任何人解答问题,有时还故意捣乱,让同学们没法专心学习,有个属于校蓝球队的李姓同学不知为什么打了我一巴掌,我本想上去拼一拼,郭健将我拉住,后来劝我说:他那么大个,你打不赢,我都不敢惹。郭健虽是病腿,但他力大,个子比我高,尤其是他一动手就拼命,对我非常讲义气。有一次我被别人无端撞了一下,他上前把别人的筷子从饭碗中拨出来扔进阴沟里,别人还没动手,他袖子一挥就把别人吓走了。
除了想法儿做恶作剧,我还出了几个正经的好点子。一是办()墙报,把我写的诗,郭写的小说及其它两位朋友的作品发表”()在墙上。这便是我们最早的编辑及出版经历。不过,这种墙刊因内容太不符合批林,批孔的形势办了大约只有两期就停刊了。另一个点子是组织同学搞旅行。郭健因不能走远路,他自己去不成就泼我的冷水。但我非常热心,执意组织了侦察、后勤小组,连比我们大几岁的班长、团支部书记都很羡慕我的组织能力。可惜黄校长得知此事,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说尽管时任县教育局副局长的我父亲是他上级,他也要批评我干扰全校批林批孔的运动,我怕回家挨揍,只好认错罢休。
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学期,我被同学耻笑不会写作文,只会写几句歪诗,我便下决心写了一篇以旅游为题材的小说,字数长达三、四万,标题为一束旅游之花。最有意思的事是,我参加三句半演出,英语科代表熊姓同学耻笑我仍是个乡巴佬的记忆,只会背数理化公式,洋字记不住,连半句中文台词都记不牢。我一气之下,每天上学前罚自己背一首诗,三个月之内,我几乎将一本《沫若译诗集》背完,可惜死记硬背,现在只记得《鲁祥集》中一个端庄、佳丽的姑娘……”
kiki也是一位端庄、佳丽的姑娘,在我所教过的所有中、港、台、韩、日女生中,只有她一人是真正令我欣赏的。我发现她非常象你,她那善解人意的笑貌、神经质的点头动作以及纯情少女式的气质、楚楚动人的神情及漂亮秀气的脸庞又使我看到了妻年轻时的模样。尤其是她的双眼,似乎既有你的明丽,又有妻的深邃。随着与她交谈越来越多,越来越投机,我发现我已渐渐地对她产生某种眷恋的情怀。她对我也似乎有某种特别复杂、难以言状的感觉。但我意识到,我之所以喜欢她,甚至在某种程序上上了她,这既不道德(我大她二十岁,她有男友,我有妻),也不真实(我爱的其实并非她,而是对年轻的你及妻的动人之处的怀念与向往),更不可能(我害怕任何源自的打击,我不敢、不会、也不能再爱上哪个女人)。对我来说,你与妻在我心中眼里已经代表了一切女性之美。我仔细地分析了我对妻的感情,结论是我虽然对她婚后的表现经常感到失望,但她婚前已具有的兰心慧质没有变,我对她的眷恋之心没有变,也不能变。kiki既不能做我的情人,也不能做我的灵侣,我必须壮士断腕,忍疼割爱,以保护我的婚姻与家庭。因此,我用英文给她写了一封告别信,在十一月底的最后一次上课时交给了她。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她说我们本可以超出师生关系做朋友,但我说我从来不会做可爱的女性的朋友。我说:咱们还是握个手说声再见吧。她赶忙激动地伸出手与我相握。我说:再见了,kiki。在学业上你会很容易找到象我这样的老师的。我必须与你分开,先冷静一段时间再说。她说这样也好,等几个月她再等我的电话。但我从此再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也没有再与我联系,一段令人回味无穷的畸形关系就这样永远结束了。现在我找着了你,也找回了年轻时的妻,我所最珍贵、最怀念、最美好的一切都找回来了。让kiki去吧,她帮我控制住了怀旧病,现在我可让你及又恢复年轻的妻共同替我医治这种可能无法根治的慢性病。
今天下午学生请假,妻便象我母亲一样陪着我去唐人街看中医,出国十年来,我这还是第一次去看中医。西药又贵又不管用,我被诊断为支气管哮喘,但愿中医能尽快帮我解除这种痛苦。回来妻替我熬了一大碗汤药,我骗青儿说是甜的,他尝了一口旋即往外吐,自己爬到水池旁冲嗽口,看起来真逗!

2014年2月14日星期五

憂中華25-沒共產黨領導能行嗎?

不行。沒有共產黨領導,中國將國之不國,至少近十幾乃至三五十年都不行。老猿在此我不怕反共仇共者的辱罵,也不屑與非理性人士作無聊辯論,只想自由表達一番。

偌大中國, 沒有一個強力有效的政黨管理,必然因族人勇于,樂于,善于內斗的傳統而內戰紛起,外侵不斷,無助的百姓又會陷于水深火熱之中,“吃二茬苦,受二茬罪’。而這個政黨目前非中共莫屬。國民黨或許有此能耐,可惜無此意願;民進黨因其台獨黨綱在許多大陸人看來頗像個漢奸團體,其他小黨小派不是有心無能,就是有能無 力,或有力無(財)氣。至于躲在洋人背後的‘民主’斗士或組織,常常讓人聯想到棋子,小丑或傀儡。

政治上正確無比的西方民主愛好者會說, 中國應馬上進行普選,真正實行民主。可惜中國既無此歷史傳統,現在的精英政治更好像並不落後。不是嗎,中國和新加坡的一黨專政證明頗為有效,��美帝都開始屈尊認真研究起華人的政治經驗。如果像甦俄在政治上搞休克療法,國情不同,其社會歷史成本也委實太大,何況西方的民主政治和東方的精英政治到底誰高誰低,歷史尚在證明之中。

因此看來,哪些想立即推翻共產黨領導的族人不是過于幼稚性急,就是居心叵測。

2014年2月13日星期四

袁昌明學/教英文經驗談-1

袁昌明是何方神仙,又有何特別資歷竟然在此奢談其‘學/教英文的故事’?

袁昌明本名袁無名,老猿唯一的筆名是也。我從小木訥愚鈍,父母的同事常以為我是不會笑的啞巴,直到19歲才離開湖北農村,作為最後一屆工農兵大學生到上海交大開始學26個英文字母,25歲獲天津師大英文碩士,1989年出國留學前已在國內出版發表過有關英文的學術專著,論文及詞典近10余種,後獲加拿大薩大英文博士。迄今為止,老猿我教英文近30年,教過幫過的學生從小學生到博士生,族人外人少說也有一千大幾百,最值得一提的是,在我的教育下,幼子袁青10年級開始發表英文原創詩,11,12年級在溫哥華丘吉爾中學連續兩年英文科都得100分,其英詩現已見諸16國60余種刊物;而老猿我本人2005年以來已在27個國700多種文學刊物發表英文原創詩近千首,並5次獲美國著名‘小推車(文學)獎’提名,出版英文詩集多部,現為英文《太平洋詩刊》主編。

羅列這些資歷听起來頗像自我吹噓,但老猿我的本意是想證明︰與億萬學英文的族人相比,我的學習起點異常低, 而我的學習成就無疑卻超常高,這表明,英文並非像無數人想象的那麼難,而我有許許多多的學習經驗,教訓,當然不乏“秘訣”!

昨晚又失眠,想到老猿我患有尚未定性的心髒病(加拿大的蒙古大夫一直搞不清楚我的心髒病到底是什麼程度),一生無運無助,命途坎坷,總有猝死的可能。因此,我想盡快以連載方式把自己獨特的學習,教授英文的經歷寫出來,為留念,更為分享,算是我對無數族人的一丁點兒貢獻吧。至于有多少讀者最終能從中得到啟發,老猿我便不得而知了。

但願老猿我學/教英文的故事能給當今,以及未來學英文的億萬族人一點參考或補益!是為‘序’。

2014年2月12日星期三

溫哥華情箋【連載-15】

溫哥華情箋

——獻給天下所有的初戀情人


[作者按︰這是一封真實的,以日记形式,在我為生計日夜打拼時抽空分17次寫完并寄出的長信, 現在雖然人事心態,生活環境均有大變,我依舊原封不動地將其貼出,既為存檔,也為紀念, 更為忘卻。]

二000年二月九日,星期三
大明:
我和青儿的病症完全一样,看着我们爷俩在家争先恐后地咳嗽、打喷嚏,比赛流眼泪、擦鼻水、发烧,真叫人哭笑不得。我们一家四口人体质都很弱,但相较之下,妻和长子稍健,我与幼儿稍差。关于我和青儿的抵抗力谁高谁底,再过几天可见分晓。但愿你能替我们父子做裁判。
记得九五年十一月,半岁的青儿非常健壮可爱(事实上,他两岁半以前从未生过任何病)。妻很辛苦,每天独自带孩子、做家务。我除了细心揣摹莎大主考官的立场、观点及要求不停地反复修改、打印论文,还要挣钱养家。我们从中国出来的留学移民几乎清一色都是白手起家,有工作、有饭碗的每天担心被老板炒鱿鱼;没工作的人最怕靠取存款度日。我微薄的失业救济不多,交完房租、吃饭、加油的钱都不太够,我不得不想法给幼儿挣尿布钱(洋尿布都是一次性使用,一个月要花上百加元)
十月下旬,我一个人只花了两个星期就翻译了三千加元的中加合资公司的文献资料,因是天津经院的王姓老同事拉的活,我们三、七开,分给她九百。这次又尝到了脑力劳动价值高的甜头。我本想成立翻译公司,可是一来我不会搞市场,二来我懒得去花钱上课考加国中英翻译的执照(对我来说,要我这种翻译家去考执照简直是对我的教育经历和学养实力的莫大讽刺)。我认为自己给任何的加国老师当先生还绰绰有余,去给他们当学生完全是一种教育、文化歧视行为,是一种侮辱,因此我宁愿不要这种合法的执照)。十一月我根据报纸广告应聘同时为两家私立专上学院教托福课。因我的实力雄厚、名头响(“英文博士候选人”),当地最大的中文日报之一、香港著名高档报纸在温的加版《明报》邀请我撰写专栏文章:托福讲座,写了大约十几期,后因改版停刊。到了九五年底、九六年初,因我的教学态度好,实力雄厚,又关心学生,颇有师德,经熟人、同学介绍已有了十位左右的托福或英文门生,虽然一共大约只工作二十小时左右,月入已开始超过我打工的工钱。在此期间,有两位学生值得一提,因为他们对我此后的工作乃至生存方式都有一定的影响。
一个是台湾国际留学生,姓赵,初来加时二十六七岁,当过兵,个小,自己承认从小到参军一直是个小混混。他是我在哈佛学院任教时的学生,因嫌学校进度太慢、洋人老师磨洋工,主动请我给他个别突击辅导,结果上了大半年课,他几乎从一个英文文盲水平(托福初试不足400)提高到专业水平,于九五年夏以647的高分托福成绩进入属于美国常春藤大学之一的布朗大学。他当时因与我年纪相差不算太大,和我几乎成了朋友。他学我背字典,按我的方法自学为主、补习为辅,居然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变成了一个大器晚成的人。大约是九六年初,他从美国首次打电话来给我拜年,(因电话变更,他只到近年才没给我打电话)说他学习很紧张,但仍然靠我给他的那套东西替别人补习托福,以此赚点烟钱。他表示非常佩服我上托福的本领,建议我多收些学生,并说台湾有许多托福名师每年的收入不少于一般的小生意人,如开补习学校更能与一个上好的生意家庭相比。我当时告诉他,我一边教托福、替人补习英文,一边准备博士论文,毕业后还是想找工作。
另一个学生是新加坡华人,比我略大几岁,个小,健朗,肤色微黑,称李小姐,初中文化,靠自己白手起家,成了新加坡中型化妆品进出口及生产公司的老板娘,英语口语非常好,但笔头、文法较差。因在加有房地产,每年回加在社区学院学几个月英文。几次接触后,我对她非常钦佩——我钦佩任何靠自己的真本事白手起家的创业者,也逐渐产生出某种类似依恋的好感。除了教、学英文,我们在一起有时也偶尔拉几句家常。她是一个非常正派的女人,对男人颇有戒心,她不象其它学生让老师到家中上课,而是安排我在她亲戚刚刚投资盖好的高级旅店或住宅去上课。有一天,天气颇冷,新接的暖气未全开,我们都感到很冷。快结束时我们又聊了起来。她提到她本有丈夫,是一个电气工程师,在赴台工作时包了二奶,因此,她与他虽名为夫妻,实已仳离多年,近几年面也未曾见过。她说着说着难过地流下了眼泪,说男人都是好色之徒、无情之辈。我一时冲动,本想替她擦眼泪,刚抬起胳膊突然意识到我有妻,尽管我与她常常闹得很不愉快,尽管我对她感到很不满,但我在内心还是爱她的,不愿做出可能导致家庭破裂的错事。因此,我呐呐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并没有起身去为李小姐拭泪。我非常同情李小姐的处境:事业上成功了,但没有家庭,没有爱情。在我给她每周上两次课的几个月里,我在心中常常把她看作月姐、霞姐式的女性,因为我在她那仿佛能获得某种保护。但我始终克制自己对她的依恋之感。我知道她非常有戒心,而我觉得她对我的戒心不啻是一种曲侮:我对她的好感、同情甚至依恋并非因为她有钱,而是我在情感生活上因妻的曾经动心而需要理解、同情、甚至保护。如果她以为我是看中了她的财产,那她根本就看扁了我。我当时的确需要一位大姐,但我深知这位大姐只能、也只应是第二个霞姐,绝非第二个月姐。我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是:人可穷,但志不可短。
我们家为什么几十年来一直倍受贫寒的压迫呢?原因主要有三。一是妈妈娘家家大口多,二是父亲一辈子乐善好施,三是荆州人礼情太重。我爸妈同为领薪的国家干部,工资虽然不高,但养好两个儿子应不困难。但我妈妈有两位本是胞亲的穷娘家。养母这边全是偏远农村的穷亲戚,虽支援不多,但即使略表心意也很费钱财。将养母、养父养老送终后,我妈妈又转而尽力支援其他在偏远农村的生母一家。我的新外祖母因夫早死再嫁,一家共有十几个人,仅孩子前后就有十三个,最小的比我还小两岁。妈妈年轻时,其继父早已失去挣钱养家的能力,长期在家卧床养病,大舅因母改嫁不认继父,而且自顾不暇(他七十年代初因贫穷贪污而畏罪投河自尽),二舅十岁就辍学开始务农,挑起养家的沉重负担,二姨从小被送给别人,其它一堆年幼的舅、姨都张着嘴要吃饭。很讲孝心的妈妈尽可能地克俭自己,把挤出来的一分、一毛钱都拿出来贴给娘家。记得在八宝区时,机关食堂打牙祭,妈妈如买下一盘肉或鱼都要骑自行车赶十八里地连夜送回娘家,而我们自己却吃青菜、萝卜。这种穷苦情势直到七十年代头几年才有所缓解。七二年冬天,我陪爸爸在单位过年值班,他曾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长大后找对象千万别找娘家人口太多、关系太复杂的姑娘。这话我后来虽未刻意奉行,但给刚满十五岁的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且与我妻娘家的情况不谋而合。在此,我好奇地顺便问一句,你娘家人口多、关系杂吗?我记得也不是。
七十年代初期,我妈妈娘家的弟妹逐渐能够自食其力,母亲的压力稍稍减轻,可父亲的乐善好施又逐渐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局面。我爷爷是汉阳乡下人,二十六岁病死时我父亲刚出世没几天。祖母守寡,独养两女一子。我父亲十三岁那年冬天,年仅三十几岁的祖母因病无钱医治,痛苦难当,半夜趁孩子们熟睡时,只穿着单薄的内裤,自己偷偷爬到厨房将头伸进水缸自杀。自杀前还将自己的衣服尽可能的改留给爸爸及两个姑姑穿。每讲到此,爸爸就为伟大的母爱感动得涕泗横流,而我也为此觉得哽咽。父亲十三岁开始独自流浪。有一次生病发高烧,他爬向一个泥塘,自己挖冷泥敷身子降温,诸如此类的悲惨事只到共产党夺取政权让他参加革命工作为止。以他的出身与经历,父亲的乐善好施是有深刻的阶级根源和感情根源的。在我的记忆中,他曾经脱下鞋子给乞丐穿,自己光着脚上山下乡到农村蹲点。他身上哪怕还有5分钱也一定要施舍出去。有次领着我在武汉治眼睛,他把口袋里的五毛钱车费全给街角里的乞丐,拉着十二岁的我走了好远好远。八十年代中期搬到荆州去后,他常常逢年过节从家里把钱出去私自请乞丐们一起下馆子,弄得自家人缺吃少用。他总是抽最劣质的香烟,好一点的香烟总是拿来敬别人,而且一只连一只地敬,因此有些爱占便宜的人就常到我家来过烟瘾,抽个痛快(最后因缺钱吃饭,他只得于1978年戒烟)。他异常勤快、干净,下乡蹲点或出差,常常为下级洗衣服、叠被子。人常称他为袁菩萨。妈妈常说:你爸爸在外面得了个好名声,可把自家人弄苦了。他如此不能自控、常年累月地乐善好施无疑使我们从小倍觉贫寒,也给可怜的母亲带来了数不尽的忧愁。
荆州人,尤其是我最熟悉的松滋县人,似乎特别讲究送礼。每逢节庆假日,上下级之间、同事之间、亲戚故人之间总喜欢你来我往,送东送西。我爸妈一生奉行宁可人负我,我绝不负人的做人原则,除了在工作上、处事上克己奉公、克己让人,在送礼方面也是如此。爸妈如收人两元的东西,一定要还人三元;收人十元的东西,一定在还人十五元。这样总是超值还礼,到最后按妈妈的说法又是一个大洞。因此,我从小对好些例行公事式的、虚情假义的人际往来深恶痛极,也对松滋人的这一反理性陋习深感无聊、悲愤。
三座使我家贫穷的大山从小压得我们抬不起头来,负债累累的爸妈好不容易于八十年代晚期还清所有债务,九十年代初因弟弟下海蒙受巨额经济损失又使一家人愁云惨雾,本只想、也只善于求功名、做学问的我,每时每刻都深感赚钱的压力。无论是为我自己的小家在加国生存,还是为父母弟弟在中国翻身,我都必须去忘我地挣钱。钱,是当今全世界公认的成功标法,也是日常现实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东西,还是高雅精神生活的物质基础。
也许是因为李小姐对别人的戒备或失望,也许是因为我自己觉得受到某种误解或曲侮,我对她霞姐式的依恋不久就随她返新而停止,并永远不再联系。但她出生贫寒,受教育不多,却十分耐劳能干,尤具商人的精明与智慧的特点在很大程度上不但帮助了我,也保护了我。她说话不多,只言片语地提醒我注意英文补习的市场商机虽然有限,但事在人为。她劝我一方面尽可能多收学生,一方面尽可能压低开销。她给我提出了一个因地制宜、很适合我心态、性情的好主意:办流动英文补习学校。大温地区港台有钱人新移民多,其子女和许多国际学生都需要优秀的教师为他们提供高质量的教育服务。换言之,温市有许多华人子女要补习英文。考虑到城市太大,居住太分散,集中租教室办校固可冒风险赚大钱,但租金、管理费用、办公费用、广告费用、人事费用等开销大,生源并非绝对可靠,从而会使人有尾大不掉、过分操心的感觉,不如以学生自家为教室,就近组办家教班更简单有效。觉得这个建议正合吾意,操心最小,费用最少(一个班仅需一个白板或若干彩笔),薄利多销,开、停方便。可是,这种不靠广告,只靠口碑,不靠吹嘘,只靠实力,不靠形式,只靠效果的硬拼硬方式并非人人能做到,个个能成功的。我只有摸索着往前走,争取在补习学校林立、私立专上学院多如牛毛、补习老师比学生还多的大温市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我在国内下过乡,插过队,当过吃尽人间苦的知青;我在国外也打过工,卖过血汗,做过流尽心中泪的苦力,我已年近不惑之年,就业前景暗淡,妻小要靠我养活,我在人生途中又陷入背水一战的境地。
以我几乎是自学成才的经历及加国正宗英文博士生的实力,加上我丰富的教学经验和独特地性格特征,我很快成为老板的摇钱树”——受到学生及家长的好评。但世纪管理学院的老板、台湾人李姓博士经常在背后谩骂、挖苦大陆读书人,说我们没有他连一口饭也吃不上。对此,我耳不听,心不烦。可是他对我有话不算数。我教了三个月,于九六年初,一期结束后就没再去了。他当初曾说,班上开班时仅八个人,若超过十个就将我的时薪从20加元升到22.5元,可是我班上的人增至14人他一分也未给我加。我平生最讨厌食言的人,觉得他为人太差,办学如开店(台湾人称此类学校为学店”),我只好退避三舍。我离开世纪管理学院时,有几个学生请求我私下再单独替他们补习,这对我来说当然正中下怀。
海外华人似乎特别注重外表、排场、衣饰等在我看来非常庸俗肤浅的东西,我的衣饰、汽车曾受到过好心人的挑剔,我廉价租来的陋室当然在有钱人眼里也惨不忍睹。为扩大生源,便于教学,我在没有任何就业前景、即没有任何稳定收入的情况下决定买房。我想如多付首款就可少交利息;如能有租客,再加上把房子当教室或教学中心,一省一赚,可攻可守,非常合算。九六年三月二十二日凌晨一点,我经过广泛的调研考查及十分艰苦地讨价还价之后,终于以24.7万加元成交,买下了我一生中第一幢、在各方面都满足我的要求的独立屋”(即有前庭后院的单家独户),也就是我现在仍在居住的房子。这个房子意义重大,它标志着我一生中最近、最好、也最大的转折点。对于北美人来说,买房是每一个人梦寐以求的最大家事,这既需要经济实力,更需要胆略、眼光和智慧。温市是全加房地产最昂贵的城市,也是全北美最昂贵的城市之一。下决心买还是一件大事,能否买着更是一件大事。我无固定收入,妻无收入,银行均不愿贷款。我便通过贷款经纪给我在全市找,终于找到一家小信用社愿意冒险给我贷款,为了满足我事先订下的有关地点、样式、价格、再卖价值等各项要求,我象寻找你一样费尽了心思与周折。四月的最后一天,我只身一人接管房子,独自在自己家住了头一夜。
这一夜使我久久难眠。一方面我感到三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顺利办完各种手续买下了最适合自己的房子;另一方面我也感到自豪。我从原始积累开始,在经济方面多年来独断专行,不顾妻的反对与数落,攒下了足够的首款。这证明我在家庭计划与发展上所作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我从中国农村一个地地道道的贫下中农、无产阶级分子一举成为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地主或房东,我的奋斗精神、适应能力、决心与魄力在短短七年里给我带来了大多数本地白人一辈子也难获得的成功。房子在北美是有产阶级或中产阶级的象征,也是房主的独立王国——我有权叫警察驱赶任何闯入我财产禁地的、或不受欢迎的人(西方法令历来非常重视保护私有财产)。大多数中国留学人员即使刚刚找到好工作也没有这个实力和胆量在温市这种城市置业,我没有工作、没有生意、甚至还没拿到学位已在经济实力上比我的导师们都过硬。为了怕妻怀疑我怀有二心,即为了让她放心,我不怕麻烦、不顾税务上的亏损而将她同时在法律文件上列为房主。与此同时,我也感到巨大的压力。分期付款对有固定收入的双职工家庭来说都是一个经济上、心理上的最重大的包袱,对于我,更是一个沉重无比的负担。我不但要养老婆、两个儿子、车,还要独自面对还债的挑战。
九六年五月一日,当你正在国内享受劳动节时,我请学生帮忙搬入了新居。房子坐南朝北,处于宁静、安全的街区中段。地皮面积比温哥华市标准地(33英尺×122英尺)略短,有后巷,前有围栏、草坪,后有大阳台,可眺望山林风景,小停车场同时可泊六辆车(我以前因无地停车曾被拖车、罚款多次)。房子分两层,上层三室一厅,厨房、厕所非常宽敞,其中一个大寝室用作我的办公室兼教室;楼下有2/5在地面以下(北美独立屋通常都有地下室),共两室一厅,另有出入口,厨、厕齐全,还有锅炉,供暖供水供电等各种设备,阳台下是洗衣房兼储藏室,外带两个有顶露天泊车位。楼下租给一对洋人中年男女,每月所交租金帮我们还一半当月的银行贷款。租客非常好,草坪由他们替我剪理,连垃圾也主动替我们倒,有外人来还自觉为我们守卫监护房产。不象绝大多数初买房的中国留学移民,我们一进屋就住在主楼(如自己住地下室将主楼出租可收较高的租金)。多年来,每当朋友谈及我这个房子,都有人说:倒底是博士的脑子,干事就是漂亮。对此,妻感到非常高兴,用我自己巨大的内心压力换来妻小愉快的笑容,本是我作为人夫、人父的责任,你说是吗?

二月十日,星期四
昨晚非常高兴。一是我通过登广告终于找到了房客,是一个电影演员,西皮士之类的洋人音乐家。空置两个月的一间屋子有租可收了,我也暂时了却了一块小小心病。第二是我今年第一个家庭英文教学班(家教班”),也是我第40个类似小班正式开办并当场收全了当月学费,按国内说法,我这是正月初五开门红
第三件使我既大喜过望又百感交集的事是,妻等我夜1130下课回家上床与我情意缠绵后,突然半真半假地主动说:我知道你有一个梦,我想让你圆这个梦。”“什么梦?”“我今后允许你与易明过一夜。”
听了此话,我一时竟感动得无以对答。我不知道其中的道德、社会、家庭、伦理等各个方面的含义如何,更不知道你的思绪和情感怎样,但我深知我的妻现在又变得象当初一样可爱,甚至更可爱了。我非常感激她对我的理解与同情。我说自己的小资产阶级情调太严重,生命中有太多的封建糟粕,情思中有太浓的旧中国文化之沉淀。你和她都可以痛骂我异想天开、腆不知耻,可是我无论怎样也摆脱不了这双重的爱。我爱妻,也爱你。我对妻说,你认为,易明并不象你是一个敢想、敢爱的女人(其实妻也不是)。我只是有时暗暗想过,今后有朝一日,我在请求你的应允后,吻一吻我的初恋情人。”“亲嘴没关系,你去亲易明好了。可是,你想、你愿意、你敢让我象二十年前那样与你长吻不醒吗?
如果说现在我能与妻再度蜜月(”?”?)全赖你的成全,九六年初春我与妻相爱如初则全因我们的感情有了一定的生活保障和物质基础。我知道妻绝不是一个真正势利、轻浮的人,她只是不适应、不喜欢贫穷与艰苦而已。经过一番努力,我虽没有正式工作,但同时在几个学校兼课,又有自己的私徒,我每月的进项不但已接近、几乎达到中等水平,而且还比较平均稳定。当然,我整天东奔西跑,非常辛苦。为节约时间,尽可能地多赚钱,我饭在车上吃,屎在家里拉——每天晚上到家我都饿得发慌、瞥得要命,有时一边进食、一边如厕让妻看得直好笑。我常想,太忙的人是赚小钱的人,不忙的人是不赚钱的人,忙中有闲、闲中有忙才是赚大钱的人。我与上市公司、股票市场脱节,没有赚大钱的机会,我只能走拼命苦干的路子。此所谓大商由天,小商由勤
稍稍得意,我又想让妻添丁,我从小孤独,喜欢有自己的大家庭。妻不工作,在家两个孩子一起带,人虽辛苦,但效率高。尤想到我生青儿、来儿都是靠吃中药帮的忙,我渴望有个百分之百的自然孩子。经过动员,妻总算同意了。不久,妻居然有了身孕。可是十周左右后发现胎儿并未继续长大,结果医生推断胎死腹中,在万般无奈、无限遗憾之中只好又让妻做了流产。这大约也是九六年春的事。
到了初夏,莎大来函通知我本校及外校主考官均签字同意让我准备进行口头答辩。我在温匆匆准备了一下,又乘长途灰豹汽车到莎城住进老赵家。答辩场所的布置及所有人员的穿戴都十分庄严,其过程却比我想像中更顺利。在立论观点、论证方法及论据阐释等与内容有关的重大方面并未遭到本校主考官劳德雷教授的故意刁难。事实上,他们对于我有某种弥补性的高抬贵手的做法。在文字、语言、修辞等形式方面,也没有人提出批评。记得我在进行硕士论文答辩时,有个教授说我每页有两、三个文法(实为修辞)错误。换言之,一篇百余页的论文竟有两、三百个文法错误。他曾说:我知道英语是你的外语,但在英文系,不管你从哪儿来,也不管你以前受过什么教育,我们对文字水平的要求不能降低。当时,听完这话,我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为自己的低水平感到羞耻,我也为这种不公平的要求感到愤怒。我的导师面上也很不好过。这次写博士论文,我投机取巧,在文字上下了不少功夫,考官们无错可挑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唯一让我当场认错的一点是,一个女考官指责我在文中有使用性别歧视语言之嫌,比如我在谈与诗人有关的理论问题时,常常仅用、很少用来替指诗人。女考官象大多数属于女权人士的教授一样为此很反感。我当场签名下场后立即解决这一我早就有预感的难题。答辩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三个主考官与我的导师及系研究生主席五人讨论了一番,然后通知惶恐不安、十分兴奋的我回场,并对我宣判:本答辩委员会一致建议莎大正式授予你哲学博士学位。读完判词,劳德雷教授热情地伸出手向我道贺,并成为我一生中第一位称我为袁博士的人。返温不久,我按答辩委员会的书面意见最后修订全稿,请我的朋友、莎大社会学系宗教授代我装订四套给莎大(一套给主导师,一套留系资料室,一套存莎大图书馆,一套送加拿大国家图书馆存档)。我在扉页上同时用英中文写下如下字样:献给我的父母亲袁宏启、刘瑜。要知道,我至少有五十次想放弃博士学位,因为它实在太难拿到。一篇文学博士论文实是一部皇皇专著,写起来太耗精力。我每一个字几乎都是绞尽脑汁挖出来的。不太懂文科的数学博士老赵曾开玩笑说:昌明就象盗古墓的小毛贼。千百年来,古墓早被历史上的巨盗偷得片瓦无存,你现在还要挖地三尺想再刨出点砖渣什么的,真是难为你了。对搞古典文学研究的人来说,老赵的话简直字字真切、句句属实。另一个使我常常产生放弃博士头衔的念头是,学衔是高,却一无用处。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填在履历表上不但不会为己增光,而且还会一眼让人觉得“over-qualified”(资历过高)。除了能在大学任教;哲学博士在社会上不是恐龙就是白象”(价高无用之物)。我教洋人英文,工作一定胜任愉快(我在教学实习中曾分别教过大学一年级及四年级英文专业洋学生,每次结束都赢得台下学生的鼓掌喝彩,此为明证)。但我没有机会,也不愿去碰壁受辱。要不是为了我的初衷,要不是父母、尤其是爸爸的热切鼓励和殷殷期望,我很难再边打苦工、边卖命养家时把论文写完的。因此,我将硕士论文献给陪读的妻及来儿,把博士论文献给生我养我的父母,也算是为了光宗耀祖、感念父母望子成龙之心吧。
九六年秋,莎大给我寄来正式的博士文凭和校友通讯名录。在已获正宗洋博士的物证到手后,我在枕边终于向妻吐了我已隐埋16.5年的秘密:我当初上师大报考研究生时曾做弊。我说,这么多年来我在学问上力求上进、力求超越同辈,目的之一就是向自己、向你、向世人证明我并非没有实力,而当初的作弊行为实在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妻似乎无动于衷:你本来就是一个会念书、会做学生的人。我感到非常舒心。长叹一声,我心想,为了没能得到易明你,我急跳墙,作弊而去;为了除去我良知上这一不为人知的污点,我奋斗了整整十六年半!我还对妻说:莎大英文系念博士,历史上统计平均需时八年,而我在这么艰难、繁杂的情况下一共只用了五年,连系里的有关老师和研究生秘书都夸我真了不起。你知道我念书成功的秘诀在什么地方吗?
我常常告诉我已上大学的一些学生们,在北美大学(文科)念书有四大生存技巧。一是投其所好”(不轻易违背老师的学术立场、观点,写他们想看爱看又知之不多的东西);二是提前抓分”(切实按实际的分数比重分配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重点项目或作业一定要提前按要求准备好);三是趋花避刺”(与有关的老师、同学搞好人际关系,尽可能躲避那些专制型老师和爱捣鬼的同学);四是一稿多用”(用同样的材料研究相关的选题或数篇学期论文用相同的资料)。我第一、第四两大技巧用得很好,尤其是第四技巧我用得简直出神入化、又天衣无缝。早在刚进入博士课程学习初期,我就将论文大纲和腹稿打好了。我针对这一腹稿选课,每一篇学期论文实际上就是我论文的一个主要章节,等选课结束时,我不但已写出几乎是论文的五分之三的内容,而且还经过任课老师的批评掌握了导师、考官的反馈。因此,我常得意地说,我并非一个十分聪明,但却十分精明的学生。我并非一个非常优异、但却非常成功的学生。把我的学习心得、成功之道写出来,一方面是想让你分享我的过去,二方面旦愿你告诉你女儿或其它亲人以备后用。
九六年夏秋之交还有两件事值得一提。一是天津有位王姓大款的太太(我当时并不知道她是什么大款”)想出国,便以给丈夫的胞姐当保姆为名来温,其姐在川本有丈夫,早几年出国后先后与洋人同居,弄出几个难看的混血儿后又被抛弃,独自打工养一堆孩子十分艰难,她有计划、有预谋地骗取亲弟媳的一万元美金,使王太太偶然想起我这个她在国内打听来的天津老乡。我非常同情王太太的遭遇,更不耻她那为移民加国而献身的夫姐,便在家让妻服伺照顾她,并在百忙中亲自陪她追讨钱项,到她夫姐工厂施加压力、到中国驻温领馆活动并与警方联系,终于在我的穷追猛打下帮她把美金如数追回。我这么说也许让王太太夫妇认为我象他们在国内外所碰见的人那样是巴结富人,因此长期以来总想支使我们,以致于我下决心与其断绝来往。其实,我当初根本就不知道王家是大款,我只是同情不懂英语的她因几个臭钱被富人摒弃在异国他乡。我见过许多有钱人。我每一个学生的家都是台湾大富。我从不知道,也最看不起巴结人的人。妻有时一再坚持对他们示好,拉不下情面,总被我训得一楞一楞的。直到这几天,她才对那些利用穷人爱巴结富户的卑贱心理而支使别人、同时又不尊重别人的有钱人有了深刻认识。另一件事是,我自专门替富家子女补习托福以来的第一个学生(陆姓同学)仅一次就以高分顺利通过托福考试,结果皆大欢喜。风声传出去,我的生源也就慢慢多了起来。在没登任何广告的情况下,我于九六年秋在家正式开办了一个无限期循环的托福应考班”(直到去年圣诞节前才结束),同时在外也开办了两个英文家教班。到了九七年初,我已完全自立门户,自己做老板,成立了昌明英文教学中心。教室、办公室就设在自家还专门买了复印机(传真机、电脑及激光打印机等现代化办公用品已在此之前逐一购齐)。我对妻说,按计划来,一年买几个大件,办几件事,我们的生活会芝麻开花节节高的。从此,我也不再过问妻怎么购物,只是要求她月一次性开支超过50元以上、购买非食用品时给我打声招呼。我因忙得吃饭、喝水、拉屎放屁的时候都没有,一切家务自然就归妻一人承担了。
到了九七年仲春,我考虑到全家的生计完全靠我一个人不妥,万一我天天出车碰到不幸,一家人生计无着,房子也会被银行拍卖收回。又考虑妻不愿再生孩子在家赋闲实是浪费人力,懒得找工作,也找不着,找着了也保不住,根本不适合替别人打工,我便决定买个适合妻一人打理的生意做。经过广泛调研考查,根据自己的经验,我知道买十万加元以上的小生意有八、九分赚钱的机率;买五万左右的生意有五、六分赚钱的机率,买三万元以下的仅有三分以下的机率。但只要有眼光,三万以下的生意也能赚钱。我们有位赵姓朋友,他们夫妇以一万五千加元买下一个咖啡店,后经两人精心打理,每月净入达三千以上,几年后标价七万还有人抢着要。我不信我就毫无生意眼光。五月初,我只身一人抽空看了一家自助洗衣店,当场就交订金以2.85万加元成交。半月后办完一切手续,我将妻摇身一变,把她从家庭主妇变成老板娘。
在加国,我和妻的生存方式实际上是令人羡慕的。我是在家办公的自雇自由职业(用国内术语,可被称为教育个体户”);妻则是小生意的老板娘。据前两年多伦多市一项民意调查结果,绝大多数被访者都认为自雇小经营者是最应受到社会尊敬的人士,我们完全靠自己的智慧、技能、知识和体力自食其力,不但不依靠社会,发展得好,还对社会大有贡献。据统计,加国绝大多数受雇者都是从中小工商业实体领工钱交国税的。我一直不想发展,一来考虑税重,二来想省麻烦。洗衣店共有十一台水洗洗衣机,七台烘干机。妻会缝纫,我替她买了缝纫机替别人改衣。再加上代为干洗、水洗等服务,一月刚开始除去水、电、租各种费用,净入仅一千四、五百元。与打工的收入差距不大,但非常辛苦。每天早930开门,晚上630关门。一辆车、一个两岁多的儿子,我们常常要分秒不误地配合才两不误。她一回来就做饭、洗碗、做家务;我白天力争在家一边看孩子、一边给学生上课,晚上就出车到学生家登门辅导,这样收费才能高一些。
开店除了辛劳,还有心烦、肮脏、受骗、危险的苦衷。顾客大多很友善,但也有刁钻、无礼、油滑的家伙。因为怕惹事,我们曾忍疼替别人陪了一百多元一条的高级意大利牛仔裤,尽管是干洗店,并非我们水洗店的错。最令人头疼的事是机器老旧,常常停转耍癞,洋人技术员每次来都大敲竹杠,十分钟的活足要拖上半天两日,以便多骗我们的工钱。我这人心不灵、手不巧,除了会拍拍打打、踢踢捶捶就无法可想,只得求人。妻常抱怨我连个钉子都钉不直。开了这么多年车,自己动手修理的能力还是远远比不上工科出身的人。有次我想下决心自己换根皮带,结果下下来又装不上去,最后还是请人帮忙。我主要是对这些事实在没兴趣,也没时间,不如我多赚几个钱请人方便些。好在邻居电器维修店后来易主,换成台湾来的刘先生,我们主动替他们翻译,他则常常替我们修理。除了让我们自买零件,他总是收最低的人工钱,有时甚至免费。
店里的主要收入来源只有两个,一是为一个大慈善组织开办的类似童子军、少年宫之类的学校代洗运动衣、裤,二是替二、三十个男女或家庭代洗衣服(均按一机四元收费)。这种服务包括洗、烘、叠、装、送几个环节、最让人哭笑不得的就是,妻整天叠别的臭男人的臭内裤、袜子和被子;我给她帮忙时也要替别的懒婆娘叠胸罩、裤衩等乱七八糟、叫不出名的妇幼用品。周末忙的时候,简直把人累得晕头转向。每天两人回到家里都已万分疲惫。因工作、习惯有变,我自妻怀上青儿就与她基本分床。我要么睡沙发,要么睡地板。人苦心烦,两个人都怨声载道,动辄发怒、生气、相互指责,鱼水之欢一个月也仅有三、两次。
与时常遭抢被偷的杂货店、餐馆相比,洗衣店本应是比较安全的:全是笨重破旧机器,只有硬币小票。可妻在店里也被偷过两、三次。有次她趁没人上了趟厕所,两分钟不到,辛苦一天的收入全被人偷走。最令人怒不可遏的是,有一个夏天的下午,妻一人在柜台后休息,一个年轻的洋混蛋闯进门来,抬手朝妻脸上喷辣椒水雾。他趁妻灼热疼痛难忍、双手捂抹眼睛时竟将她拖向里面欲以强暴,可怜我妻力小慢慢被他拦腰拖向离后门不远处,妻一手拼命拽住机器,一手与他奋力搏斗,同时高喊救命,最终使恶徒狼狈逃走。警察到场后直夸妻是一个勇敢的女人。我得知消息马上赶到店里,为自己无能保护妻而感到深深内疚,更为歹徒白天行凶怒火难当,我当时想,如果我在场,我一定杀了他。警察说再碰到此事也不可防卫过当。我与妻后来详细研究出几套应变方案,我还教了她几手与人肉博的武术招式。这种暴徒当然属于胆大的。还有好色无胆的家伙有时向妻套近乎、变相求爱。但妻说:我可是有丈夫的人。从而让其知我而退。这里我联想到中国留学生中有两个很值得注意且颇为普遍的现象。一是许多男女出国后拒不实讲、或从不主动讲自己在国内已有配偶甚至子女这一事实(这种人无疑想在国外趁机寻花问柳、偷人找汉,或者想水涨船高,见异思迁),另一个倾向是个人的行踪去向极少告诉别人,甚至友人也要等到临别当日才略知一二(对此我至今不明其中玄妙)。想到忠实的妻为保持自己的清洁卫生曾与形形色色的洋混蛋打交道,我现在感到自己实在无能、有愧。我本应能更好地保护我的妻小的。昨晚妻还讲到,一个她见过几次面上海留学生小瘪三两年前有次趁她不注意还摸过她的手,就跟你当初在宜都有男人偷看你洗脚一样。古今中外,无聊、低能、有色胆没出息的男人还真他妈的多。两个儿子加上我,三个男人未能保护好全家唯一的女人,实在令人可恼。
九七年夏,经朋友推荐,我花了三个月时间将一本很厚的英文书译成中文,于当年十月由香港明镜出版社出版。题目为《邓小平的遗产江泽民的困境》。为纪念我英年早亡的爷爷,我是用他的名字发表的。翻译此书稿酬只与我一个星期挣的钱着不多,但我想借机逼自己复习复习我的翻译技巧。出国八年极少用中文写字造句,我怕时间太长把我亲爱的母语了。事实证明,我的中文的确荒疏了。好多字已不会写,好多成语、典故、词汇、句型都想不起来。如果不是常常翻汉语字典,我的译速可能快得更令人惊讶。不过,翻译此书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借此以知识、信息表达我的爱国之心。在我看来,西方传媒界对我中国政府从来就是要么神秘化,要么妖魔化;而对我中华民族从来不是漠不关心,就是揶揄鄙视,因此在造成西方人对中国人缺乏正确的理性态度这一历史社会进程中起到了至关重大的恶劣作用。我希望通过我的译著,让同胞更加了解西方人对中国人的心态,同时也更加了解自己。只有知己知彼,虽不能战无不胜,却至少可好自为之。可惜这本书在大陆看不见,带回去还可能被当成不友善的读物。我听我一个北京来的学生说,她舅舅曾在香港买了一本带回北京,关心时事的中年人都很喜欢看。当然,他们不知道此书的译者就是我。
我就像一个不断吹气的大气球,终于有一天爆成碎片。但我倒下来并非由于病魔的折磨,而是意外事故所致。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我照常在五分钟之内完晚饭匆匆赶到一个学生家去上课。天下着毛毛细雨,路面很滑,灯很亮,但视线不清,七点二十分左右,大约三、四十米左右的前方路口由红灯变为黄灯,我为抢时间照例一踩油门从正常的市内最高时速60公里加到70公里冲过去,没料到正前方一辆美国造的大面包车突然在黄灯下左转,与我撞个正着。只听砰然一声大响,尖锐的金属声好像猛然划过我木玻璃似的神经,我一想今天完了就刹那间失去了知觉。大约几分钟后,我隐隐约约觉得胸闷,呼吸非常困难,全身似已瘫痪,四肢及各部位好象都已被那道金属声刺得麻木一片,我一动也不能动,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来救我。我等着,等着,呼吸越来越弱,我渐渐感到窒息,大约又过了几分钟,我听到有人在旁边用英语说:“Are you OK?”(你怎么样?)我感到一阵慰籍,赶忙有气无声地答道:“OK”。不久,救护人员到场,我慢慢睁开双眼,发觉胸前的方向盘已连根断裂。我被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从车中慢慢抬出去,四肢及脖子套上甲板、甲套,救护人员一边替我输氧,一边催着赶快将我平着抬进救护车。到了医院,医生检查我的身子,除了几处青肿,并未见血,然后又拍片,也并未见到明显骨折现象。医生让我休息了几个钟头,一边叫护士注意观察,一边请警察了解出事经过。凌晨一点左右,我庆幸没有伤残,只是感觉迟钝,恍恍惚惚,我便自己乘公共汽车回到家中,妻和儿子早已入睡,我对妻说出了点车祸回来晚了,然后便各自安寝。我想是我专门挑选的车救了我,是奶奶的在天之灵保佑了我。我安然活下来了。

二月十一日,星期五

近两三个星期,因咳嗽发烧,早已重新戒烟,也没有跑步,一天到晚不是工作,就是写信,晚上与妻讲讲脏话,畅谈幻想。今天上午去看病,青儿和我都可能是过敏性哮喘性咳嗽,准备再约专科大夫看看。只要肺音清晰,就不必忧虑了,是么,我的易大夫?
出车祸后的头一星期,除了神志非常恍惚、头晕眼花、头脑迟钝外,尚无其它明显感觉。我匆匆租了一辆日本汽车,仍然坚持上课,焦急地等待事故判决。后获通知,错完全在对方,我便长长舒了一口气(如果是我的错,将有一连串有累积效果的经济损失)。卑诗省汽车保险局急不可待地给我赔偿了一笔钱,包括车辆全损费、两周的收入损失等,后来有朋友说我太傻、太老实,我可以脑震荡为由至少敲保险公司三、五万,但我不想赚这种钱,觉得自身无大损,经济上不亏有赚,我很知足了。何况我还要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第二个星期,我开始觉得全身疼,尤其是脖子不能偏转,一动就疼,晚上睡觉无论采取什么姿势也疼痛难眠,腰、背更是令人坐卧不安。开车也能正常操作,心理上已明显有障碍,总觉得有把锯子在不停地锯着我本已麻木的神经。看看坚持不住,我急急忙忙地又买了一辆与被撞全毁的红车属同一型号的Dodge牌美国车,但颜色是兰、灰色,无空调,里数不足十万公里。这辆车至少买贵了两千元,而且事后也给我们添了不少心事和麻烦。至今我们还开着它。这是我置的第六辆车,也是唯一从车行里买来的。因推销员、车行做假骗人都是职业水平,我们又急着买同类型信得过、又熟悉的车,只能自认倒霉。好在我后来几经交涉,终于逼他们免费换了新电池及新启动器。现在车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可我从此讨厌任何推销员,凡登门推销者,无论生人朋友,我一概冷言打发或闭门不见。
我自九五年就一直希望父母从湖北来加探亲,结果加方仍然拒签,又让我爸妈从荆州到北京白跑了两趟。花钱事小,浪费精力、希望事大。我对加国驻华使馆这种势利、虚伪、残忍、无理的做法恨得咬牙切齿。仅仅因为我们是自雇人士,没有响亮的公司,高额的工薪,他们便鼻子一哼,拒绝让母子、祖孙相见。他们哪讲半点人权”?连起码的良知及同情都没有。如果你有钱(如港台人士),他们会派高官四处游说,求爷爷告奶奶似的请你来加投资,来加移民;如果你口袋空空(如中国人蛇难民),他们就用警棍、手铐先把你关进监狱再说。人世间是非常邪恶的,谁的拳头硬,谁的钱多,谁就是真理或领导。
没有办法请父母来加,我便按原定计划携幼儿,在八年抗战胜利后于九七年十二月上旬首次返华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