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初戀:一個知青的海外生涯》本是我用自创的日记式书信体所写的自传或回忆录,全书分上下两集,上集是写给初恋的,于2000新年前后一两个月之中草成;下集则是写给“初爱"的,于2020新年前后一个月内完成。尽管现在早已人事已非,但除了我父母和妻子,这两位女性毕竟是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两个人。如果说前者使我自大学毕业后改变了人生路向,后者则给我充分的灵感力量以致在文学创作上获得了两大自我突破:一是抒写並发表了比我所知作者更多的情诗;二是用英文写作并发表了许多长、短篇小说及随笔。《致初戀》一书是在新冠疫情的高峰期间匆匆出版的,未曾想成了我的“种子作品”:其后出版的英文长篇小说(DETACHING《出走》,THE TUNER《调音哨》), 数十个短篇小说,包括短篇小说集FLASHBACKS《倒叙》,以及即将出版的英文三部曲PARADISE REGAINED《复乐园》和散文集RETURN TO THE ROOT《归根集》,都是该书的英文衍生作品。现在此分期贴出,与其为了分享,不如为了存档,算是俺曾活过的见证,也算是把自个儿上传到网络空间或某个平行世界吧。
作者:袁昌明; 出版社:温哥华太平洋诗歌出版社;出版日期:2021年;体裁:日记式书信回忆录;字数:28万;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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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 致祁红
第18封信
2020年12月27日,星期日,小雨
红儿:
不知你是否喜歡,我在信中就這樣稱呼你吧!
今天是2020年聖誕節後的第二天,據下午本地的英文報紙報道,更致命、且更具傳染性的新冠病毒變種隨著兩個人的確診已從英國傳至我省,人們普遍都覺得非常恐慌。因為文化及制度方面的主要原因,加國的抗疫形勢遠比中國的嚴峻得多,而且越來越難于控制。為了作好最後的准備,今早在室內晨練時,我突然心血來潮,想到應該接著續寫我二十年前已經撂筆的《溫哥華情箋》。這樣既可𣈱所欲言、肆無忌憚地表達我對你的心意與懷念,還可平心靜氣地整理、記錄千禧年後我自己的過去。尤其是自去年十月初在家鄉與你重逢,一年來盡管我們通過微信聯系,但由于時差和家庭等因素,實不便展開即時的文字交流,更不能隨心所欲地通過語音或視頻進行溝通。現在開始用這種日記式的"微信"漸次向你講述我過去二十年的人生故事,也不失為充實我們抗疫生活的好方式,但願你真的樂意做我的第一讀者。至于2000年情人節以前即我前半生的故事,只要你有興趣,等你到兒子家能用谷歌時可以隨時上網查閱我在13年已公開貼出的《溫哥華情箋》。
三天前的夜晚與你在微信上"偷情"幾個小時,還彼此交換看了40多年前離別後的重要照片,隔著太平洋和你渡過了一個十分親近而美好的平安夜。聖誕節當天,妻上班又和我鬧了點別扭,屋外不見往年的瑞雪,屋裏也毫無應有的溫情,郁悶之際忍不住時時眺望東方,可惜到此時此刻仍未看到你的來訊。這樣也好,在這封收信人已經換作是你、總編號為第十八封信裏,我可以一邊期盼著你的微信信息、一邊先寫下想對你訴說的話。
每逢年終之時,我都習慣性地回顧一下全年的主要經曆。出于抗疫的需要,我從三月底到九月末整整宅家半年,經濟上不但沒有損失,幾十年來還第一次領到了1.5萬加元的政府福利,房客雖然帶來防疫的漏洞,但收租並未出現不繼的狀況。其它月份內每周因只上一兩天班,活兒不太累,安全問題也不大。就投資而言,去年年底一算發現又淨虧十萬加元從而痛下決心不再涉足股市,今年因已正式金盆洗手自然處亂不驚,兩星期前與投資經理進行例行年終檢討時,得知總回報率超過百分之七,還算差強人意吧。至于文字耕耘方面,如你大多已知,除了完成《心靈成長:豐盛篇》一書的漢譯英工作外
一一 這也許是我今生最後一次頗具份量的有償腦力勞動,我一共差不多創作了170首左右的英文詩和近30首中文詩(包括專為你而作的那首),所投詩稿陸續被兩百余文學刊物錄用,年內還得了兩個英詩獎、一個美國名獎的提名、擔任過全加中學生詩歌朗誦大賽半決賽評委並出版了我的第八部英文詩集,第九部也已被出版社接受。值得一提或尤令人快慰的是,年初發明了一種我稱之為 “雙語文化詩”的新詩體,有幸受到英、美、加、澳一些著名刊物的青睐,日後成為我一生最重要的文學貢獻也並非完全不可能。此外,我往年的稿費一般都不超過300元,但今年卻第一次超過了一千
一一 妻再也不會譏笑我寫詩所得還不夠買稿紙和郵票啦!
最重要的、也是最讓我感到快慰的是八月中旬你說如果有緣,來世你會在馬峪河等我!盡管我倆不能公開補談一場錯過的戀愛或痛痛快快地來一場晚霞之戀,盡管在外人聽來做來世夫妻不過是個敷衍對方的玩笑話,但我們自己知道彼此話中的含義。不是嗎?我們有40多年前的校音器作媒,有40多年後的詩歌作證,更有綿綿不斷的牽挂加持,哪怕今生今世不能再見一面,我們堅信彼此也會在下輩子攜手赴約的。也正因為如此,我孤獨枯萎、漂泊苦悶的心靈最終有了安頓之處,而你我不無欠缺的今生又因為來世的緣分而達成雙倍的圓滿!
我深知你我在今生今世連隨心所欲地聯系一下都很難,更別奢望見面親近。尤其是你,因有太多的顧忌與負擔、太多的矛盾和糾結,對我似有更多的保留、更強的排斥。在這方面,我自然非常理解,間或甚至期待如是,但喜愛之情、眷戀之心是絕難囚于時空之籠的。好在我們共同追求的本就是如印度教徒心中那樣的“來世“之福!
所以,本地的疫情再嚴重我也無所畏懼,無論以什麽方式,早點離開這個世界我可以在來世提前選定安家之處並時刻准備迎娶我未來的新娘!
2020年12月28日, 星期一,陰轉多雲
是的,多虧有了你這位相識更久的新收信人,我才重新燃起興致在事隔20年後又提筆續寫《情箋》,雖說如今早已人變境遷,畢竟有機會能把自己的下半生交待一番。
2000年2月14日我將第十七封寫給易明的長信投進郵箱,因剛好回顧完前半生的經曆,覺得終于卸下所有過去的負擔可以重新上路了,心情隨之變得輕松起來,不時想到獲得博士學位後不過四年時間,自己雖然沒有受聘從事什麽高端的專業工作,還時不時地體會到所謂的中年危機,妻的收入也一直低得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我卻在毫無倚靠的困境中完全憑著自己的努力和精明硬是打拚出一片小天地,不但有兩個聰明可愛的兒子、三個尚屬體面的獨立屋,更有一定規模的現金投資,一家四口不愁吃住,俨然過上了中産階級的小康生活,而且裏裏外外的事情都在不斷向好的方向發展,心中不免常常感到自鳴得意。
可惜好景不長、樂極生悲!到了四月初,西區的房客一反常態不交租金而且還聯系不上,最後只好叫警察過來開門。一眼看到屋裏所有的房間都遭到觸目驚心的人為損毀,比如牆壁、天花板、地毯甚至水電管線都面目全非,各個房間裏有垃圾堆成墳頭,墨綠色的黴菌擡頭可見,我感到一陣暈眩,兩腿發軟,差點當埸癱倒在地上。要知道,我拼盡了全力才在全加、全市最高檔的小區溫西買下這幢三層別墅,自己都舍不得住(也住不起),結果卻被萬惡無情的租客破壞得慘不忍睹,哪個屋主不會因此而心疼得要死呢!警方告訴我們,這是非法種植大麻的典型案例。作為加國毒都,大溫市近幾年有越來越多的不法之徒為謀取暴利,開始從郊區搬到低檔城區、又從低檔社區遷至高檔社區租房偷種大麻,在這一趨勢日益嚴重的過程中,不幸的我因房屋雖舊但面積較大成了西區最早的受害者之一。
房客逃、屋子毀,我一下子失去了每月近三千元的房租收入,無奈之下不得不從數目有限的流動現金中擠出錢來償還房貸,一邊四處奔波照常忙于教學工作,一邊有理有節地與保險公司打交道。幸運的是,經過專業人士的實地核查與評估,保險公司最終同意支付一定比率的保險金,我自己貼進去幾千元找到價平活好的合同工,將全屋內部重新裝修了一下。
到了六月下旬,經過兩三年的努力之後,我父母終于獲得探親簽證,第一次來加與我們團聚。因為我們東區的自住房主層只有三房一廳,其中最大的一室一直用作教室兼書房,我和妻睡在新換過地毯的客廳裏,可兩位老人不願入住主人房,將就了一兩夜,我臨時決定沒等西區屋的裝修徹底完工就匆匆搬過來。不久,大溫地區的清潔工人開始了曆史上最長的罷工,我爸媽白天幫我們幹家務,晚上出門散步時就四處找地方處理垃圾。作為單幹的教育個體戶,我的教學工作一直都很忙,日常要處理的事也很多,比如招選租客、調解房客矛盾、維修替換水、氣、電設備及家具、投資理財、追租還貸等等,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對父母的照顧,同時也不善于調和爸媽與老婆的關系,以致我老父不但心裏常常受悶氣、連吃睡都不安好,後來才慢慢認識到這些,現在每每想起我都倍感內疚!
大約是在2000年深秋,妻獨自回津探親,在我的要求下她雇請別人把《情箋》一書的手稿打印成文檔。其實,當初我有一個想法,就是等一兩年我45歲退休後再靜靜坐下來,精心將其修改成自傳體小說,並爭取有朝一日找到正式出版的機會。在實際寫作過程中,我存心有所創新,比如我采用的是日記式書信體,而敘述方式是蒙太奇或拚圖式的。可是還沒等到妻返回溫哥華,我又面臨新的問題,而更大的災難或危機也在前方不遠處埋伏著等我。
2020年12月29日,星期二,陰有小雨
首先是我的健康狀況第一次亮起了紅燈。那是一個周末的晚上,我正在學生家裏給一個小班上課,突然覺得尿急就匆匆安排學生做當堂作文的練習,我便趁機偷上洗手間,小便時竟然看見排出來的是米湯狀的液體,把自己嚇壞了。我平時除了容易上火,偶爾失眠,一年四季總是面對不同的患感冒的學生,可我從來都不曾被傳染過一次。後來抽空看醫生,說我患了急性前列腺炎,雖說吃藥後情況大為改善,但從那時起前列腺開始增生,晚上時常夜起,尿頻問題逐年惡化,失眠次數也隨之越來越多,以致在後來的歲月裏吃盡了身體不好的苦頭。
其次在父母的幫助下發現兩個兒子的關系不太融洽,而且問題很嚴重。幼子一直非常親愛長子,蘋果大一點兒的都要留給哥哥吃,可是長子對弟弟極不耐煩,常常惡聲吼氣。分析了一番,主要原因可能在于我比較明顯地對幼子表示出偏愛,導致長子心裏不平。更叫人憂愁的是,兩個兒子身體都不夠健壯。小兒子暈車十分厲害,不坐車時也不知為什麽自己經常端著盆子往裏面幹吐。老大也曾像暈血似的突然倒地不起,送醫也查不出問題。不過,在講他成為我那幾年的心病之前,還是先對你說說他是怎麽入讀加國“天才班”的吧。
事實上,大兒子不但是我家首位被正式認定的“智優生”,就我所知也是最早被溫哥華教育局認定為智優生的中國新移民子弟之一,還是最早入讀當時全省在大學山中學開辦的、全加唯一“過渡班(相當于國內“天才班”或少年大學生預備班)的華人孩子之一。
事情的大致經過是這樣的。1992年8月底我們一家三口從薩斯卡通市搭灰狗長途汽車搬至溫哥華後,我一邊在UBC繼續修學分寫論文、一邊在溫哥華探尋謀生的可能性。當時7歲的兒子開始就讀附近快樂山小學二年級,因成績不錯,跳過3年級升讀4年級,5年級時成績依然優異,由任課老師推薦、經校長背書上報溫哥華教育局申請智商評估。不久,教育局指派兩個心理專家到學校對他和另一來自福建的、他的好友趙姓同學分別進行了一整天測試。然後,我們接到一份很長的書面報告,正式認定他為高智商學生(但拒不講明他的智商到底是多少),並推薦他入讀MACC多級混合班, 即通常所說的“小天才班”。我們兩家商定後決計讓孩子們到坦普爾頓中學去試試跳過6年級直讀7年級,結果他倆成績還是很好,學期結束時教育局又來函建議我們送孩子到大學山中學入讀“過渡班”。按計劃,頭一學年讀完8、9兩個年級的課程,第2年讀完10、11及12年級的主要課程,如一切正常,孩子14歲便可直升UBC, 還可能拿到獎學金。因我們兩家父母在國內都曾是老師,深知全面發展的重要性以及拔苗助長的危害性,經反複咨詢考慮,趙家最終決定讓孩子轉入普通中學,而我則打算“曲線”入讀全省最好的公立中學大學山中學,于是,我鼓勵兒子進了“過渡班”,但不知為何,趙家竟狠心從此不再允許他們的孩子與我們兒子來往,兩個最好的朋友從此便莫名其妙地永遠失去了聯系,讓我本來就比較內向的來兒傷心了好多年。
你可能不知道,在加拿大,評估認定智優生的標准其實遠比中國的低。比如,加拿大正常小學生中“百裏挑一”者便可自然認定為智優生;但在中國,可能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才算。來兒小時也沒那麽優異,5、6歲時一個月一首20字李白的“靜夜思”要複誦200遍才能背住,氣得我有次用腳踹他。但我從小就注重培養他的讀書興趣和自學能力,幫他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從小學3年級開始,我從不需要敦促他用功,更無須請家教或親自對他進行輔導,只是每學期成績單下來後問問他的分數情況。最令人稱道的是他14歲那年,經過10個月不到的自學便一次性考取微軟證書,而當時許多大陸來的新技術移民都至少要花2,500加元的學費上班受訓才能獲取之。毫不誇言,長子的學業從未讓我們做父母的操過半點心;但為了避免智力透支的結局,我讓他在第二年從“過度班”轉入普通班,因為之後的他時間精力都十分充足,便參加了學校的戲劇活動,我給他買過一支單簧管但他毫無興趣,連箱子都沒打開過一次,自己花錢買架子鼓回來天天打,除了完成學業,他把時間幾乎全都花在電腦遊戲上。
有天夜晚,我爸媽發現大兒子等我熟睡後又起床打電腦遊戲直到第二天淩晨。知道這一情況我第二天訓了他幾句,沒等我把話說完,他口吐白沫地倒在地毯上,把我嚇得發楞,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對他過于嚴厲了,而他只要保持成績優秀,其它方面都比較放任自己,尤其是一無志向,二無動力,不管我如何一次次想方設法開導教育他,他始終我行我素、拒不成長。看到他本有十分優異的資質卻一味貪玩無聊的電腦遊戲、毫無發奮上進的精神,每每讓我深感失望至極、苦惱至極、惋惜至極!
妻從天津回來得知這些情況後,她一如既往毫無反應,只是時不時地抱怨家裏沒部象樣的汽車。過了幾天,我發狠決定趁父母還在溫哥華買了我們第一輛全新的汽車,紅色2001年款的豐田花冠,因為是以公司的名義買的,所以有全套配置,還專門上了底盤保護漆。這是我們擁有過的第七輛車。可惜我的車運一直奇差,這部車後來果然也給我添了不少麻煩。不過,趁它還十分鮮亮,我在元旦節期間帶著父母妻小全家過海渡、第一次“長途”開車到省府維多利亞市遊玩了一整天,返程途中還參觀了著名的博洽花園。回家第三天就送父母回國了。